罗文龙眼珠转了转:“先生可否明言?你是为谁来招降的?我们又该向谁投降呢?”
徐渭淡淡地说:“你们希望我替谁招降?有希望能向谁投降呢?”
两人打哑谜,王翠翘先忍不住了:“难道向大明朝廷投降,还要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吗?”
徐海叹了口气:“翠翘啊,你虽见过些世面,终究眼界小。朝廷中的事儿,可比市井之中的更黑暗,更复杂啊。
先生,徐某是真心求教的,就请先生坦诚以对,知无不言吧!”
徐渭笑了笑:“怎么,这么大的事儿,连酒都不请我喝一杯的吗?”
徐海一拍大腿:“先生说的是,失礼之极,翠翘,安排家宴,咱们与先生边喝边聊!”
酒菜很丰盛,只是不算很新鲜,以风干肉类和鱼虾为主,新鲜蔬菜很少,可见被围的日子也不好过。
酒倒绝对是好酒,就连萧风来了都得承认是好酒!因为这是天赐酒坊出的“天师醉”,特供小坛版。
见徐渭看着酒坛子出神,王翠翘抿嘴一笑:“这位萧天师,不但文采飞扬,想不到酿的酒也好。
采买的人说酒铺的伙计信誓旦旦地保证,每一个小坛酒都是天师亲手酿造的。
据说光在江浙之地,这种小坛酒一年就要卖上万坛。也不知道萧天师还有没有时间干点别的。”
徐渭哈哈大笑:“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真假,同一件事,你信了,对你就是真的,他不信,对他就是假的。”
四人共饮一杯后,徐渭终于开口了:“徐船主,我这次来,是替胡宗宪招降你的,却不是替萧风招降你的。”
徐海一愣,缓缓的吃了口菜:“先生,世人皆知,胡宗宪和萧风交情很好,而且俞大猷更是胡宗宪好友啊。”
徐渭微笑看着他:“哦?我听说徐船主和汪直当年的交情也很好,不但是好友,更是兄弟情深啊。”
徐海叹了口气:“两个强者之间,钱可以分享,权利却无法分享。我和汪直,都是这种人。”
徐渭微笑点头:“那徐船主觉得,胡宗宪是哪种人呢?”
徐海看向罗文龙,罗文龙点点头:“我之前打听过此人,朝廷里也有风评。
此人生活奢华,为人圆融,但骨子里是个极其强势的人。
当初萧风尚未得势之时,他与严党官员交往甚密,也曾给严嵩写过寿贴,送过金银。
后来萧风崛起,他利用一个青楼女子与萧风搭上关系,又将俞大猷介绍给萧风认识,凭这两条线,又成了萧风一党的人。
不过俞大猷与萧风师徒相称,胡宗宪却与萧风兄弟相称,虽靠着萧风,但姿态上并不落下风。”
徐渭颇为惊讶:“少船主当真是消息灵通啊。不错,萧风一党中,有仇鸾那样大权在握的总督,也有丁汝夔、张居正那样的尚书、侍郎。
这些人年纪虽大,对萧风却都言听计从,以兄长视之。更别说俞大猷、二位皇子,都持弟子礼。
可胡宗宪不管是在与仇鸾搭档时,还是与俞大猷搭档时,都以低位握实权,从不真正落于下风。
这就是胡宗宪,他的骨子里,永远不会屈于任何人之下。我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肯去辅佐他。
否则,别说当初一个小小的巡按御史,就是现在的兵部侍郎,将来的江南督抚,我也看不上眼!”
别人说这话可能有些狂妄,但徐渭说出此话来,绝对是让人信服的。
他就像当年唐伯虎差不多,如果谁要想造反,都会争着抢着把他罗致门下,不装疯都跑不了的那种。
徐海目光直视着徐渭:“先生是说,胡宗宪想要单独招降我,却不想让此事变成萧风的功劳?”
徐渭抚掌大笑:“徐船主一代枭雄,果然一点就透啊!那萧风招降汪直,功劳已然巨大。
再招降了徐船主,只怕将来大海上国中之国,再也无人能与他抗衡了,就是对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罗文龙忽然插嘴道:“可萧风如今如日中天,与严党势均力敌,胡宗宪有什么依仗,敢暗中算计此事呢?
先生可别告诉我,胡宗宪想再次倒向严党,这话听起来可不怎么靠谱啊!”
徐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难掩失望和轻蔑,似乎在感叹,你这个英名在外的少船主,怎么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屁话呢?
罗文龙本来自以为戳中了徐渭的软肋,但被徐渭的眼神看得又恼火又心虚。如果是别人这么看他,他早就上去给一巴掌了。
但徐渭这么看他,他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说错了什么话,只好倒了一杯酒,跟徐渭碰了一下,以示请教。
徐渭一饮而尽:“少船主有此一想,其实也并不奇怪。少船主虽英明果决,但毕竟是在徐船主的羽翼之下,并未真正当过一方霸主。
所以少船主所想,都是党附于人。胡宗宪若是想转投严党,他还不如干脆就在萧风一党中呆着,升官发财更顺一些。
胡宗宪之志,若是仅此而已,不过是个督抚、尚书的前程,也不值得我辅佐他了。”
徐海猛然醒悟:“先生是说,胡宗宪,其实是想要自立门户?”
屋内众人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