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在工地现场,一会儿又在展示区,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汤取想起那张车票上的出发地,问:“你在北京念书?”
易磐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他蹲着的时候不觉得,一站起来比汤取高半个头,存在感就强得多。
“我在北京也是打工,那边的工程结束了,工友介绍到这儿来的。”
汤取与他对视,见他眼神平静从容,没有一丝波澜,便耐着性子继续问:“那你在这儿是做什么?”
“抹灰、油漆、钢筋换着做。”易磐道,“电焊也行。”
语气淡定,不像是在胡说八道的样子。
汤取有些信了,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接着问:“怎么会想到做工人?”
“工钱高。”易磐回答得很自然,“这几年国家保障农民工权益,做这份工作总比待在家里强。”
“……农民工。”汤取咀嚼着这三个字,笑起来,“农民工从北京坐高铁过来?”
易磐抬了抬眼睛,很平静地问:“怎么,不行?”
汤取还有想不通的地方,但并不想表现出对易磐太过关心,加之客户也快从房间出来了,于是就结束话题,准备离开。
倒是易磐突然问:“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汤取回过头,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易磐说:“你那个姓谢的同事说的。”
售楼部只有一个姓谢的同事……
汤取更加惊讶了,问:“谢怡?她怎么会告诉你?”
这两人不是有过节么?
易磐并不隐瞒,说:“今早在那家粉店遇到,她说的。”
汤取“哦”一声,问:“还说了什么?”
“没了,就这些。”易磐看着他,视线往他身后看去,轻声说,“你客户出来了。”
看完房后,客户对交房时间和精装还有些疑问,汤取耐心地逐一解答,也就没空闲再去找易磐追根究底了。
易磐说的话,汤取并不全都相信。
毕竟,从很早以前,他就意识到,这是个很擅长隐瞒、睁眼说瞎话和言行不一的人。*
在那个新组成没多久的家里,原本持续的儿子围堵父亲,相互咒骂的戏码,没过几天,就变成了父亲将儿子抓回家里,扣着不放出门,怒骂不止。
每天晚上,在房间里埋头做习题卷的汤取,在答完每道题目的间隙,隔着门板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线索,渐渐拼凑出大致的来龙去脉。
最初是易振华拿走了易磐的某样东西不肯还,后来就变成了,易振华丢了个很紧要的东西,怀疑是易磐拿走了。
但易磐并不承认,只说易振华如果肯把东西还给他,他或许会帮忙找找。
易振华气得七窍生烟,一在小区里看到易磐,就会把人抓回来审问。
当然,什么也审不出来,最后总会演变成双方互相揭短和谩骂。
很多时候,易磐并不回嘴,只坚持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
但易振华骂人的话术却是千奇百怪,怒极上头了还会抄东西打人。
这种时候梁宝香都不在,她一般吃完晚饭就出去打牌了,要到第二天的早上六七点才会回来。
即便换了新家,这习惯也没更改。
那每晚都会上演、魔音贯耳般连绵不绝的争吵,汤取一开始是想忍下去的,直到那天上课对答案,他发现前一晚做的最后一道大题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错得弱智离谱,简直不能容忍!
而当天晚上,易振华正准备拿皮带追着易磐揍。
火山岩浆汩汩,喷薄怒气上涌,汤取终于忍不住,拉开门,冲着客厅的方向冷冷地问:“还有完没完了?”
客厅里的人愣住了。
一向和颜悦色的人突然发火,就连易振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即便对方是才十八岁的少年。
好一会儿,他才生硬地说:“不关你的事,你回房学习去。”
汤取语气阴冷地说:“外面这么吵,老子学个屁。”又转头对躲到沙发后的人命令道,“易磐你过来!”
见对方没动,汤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手腕,直接拖进房间,“砰”地把门摔上,咔哒一声反锁了。
这是后母进门之后,易磐第一次真正进来曾经的卧室。
他站在门边,沉默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汤取坐回书桌前,继续看卷子,头也不回地道:“椅子被我坐了,你直接坐床上吧。这张床咱们一人一半,你原先的被子枕头在衣柜里,今晚要睡就自己铺。”
易磐看了眼衣柜,又转回头看他,没说话。
汤取回头,见他一动不动,看出是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就说:“你暂时别出去,在这随便做什么,只要别发出声音打扰我学习就行。”
说完,不再理他,又恢复了坐姿,继续埋头做题。
易磐在床边坐下来。
这是他以前睡的那张双人床,只不过他以前睡的次数也很少。
在他还幼小胆怯惧怕黑暗的年纪,身边没有母亲,易振华也常年泡在麻将馆里整夜整夜地不回家,很多时候易磐都会选择睡在朋友辛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