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长老师是一位和蔼的中年女性,来探望了聂斐然两次,第二次带来了随营医生。
医生给他量温配药,确定是淋雨后感冒,且有发烧趋势,于是级长征求他的意见,晚上让聂筠去她帐篷休息。
聂斐然神志尚清,撑着手肘坐起来,接过医生给的热水,有些难为情道:“实在对不住您,已经给大家添太多麻烦了。”
级长了解每个孩子的情况,温声安慰起他:“哪儿的话,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您好好休息,就让筠筠跟我待一晚吧,万一传染给她就不好了。”
聂斐然不好推辞,手忙脚乱地把聂筠的洗漱包找出来,又交待她要听话,等帐篷再合上,脚步声远了,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才彻底松弛下来。
他裹紧被子,混混沌沌地祈祷着隔天一定恢复精力,阖上眼便昏天暗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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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医生再过来时,聂斐然果然开始发烧,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唤了几声都没醒。
前一轮会面时他看着最多有些苍白,这会儿却烧得粉脸红腮,一直蔓延到脖颈,被捂出过度汗湿的一片红。
医生给他测了耳温,温枪滴地一声响过后,屏幕不出意外地报了高烧提醒。
而另一边帐篷里,小朋友心事重重地被哄睡了,队医回来同几个学校的工作人员低声商量,担心聂斐然高烧持续影响到最后一天大部队行程。
一番斟酌过后,级长直接联系了家校委,家校委查询聂筠在学校里的紧急联系簿,紧接着给第二顺位监护人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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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响的时候陆郡刚准备吃晚饭。
闹中取静的空中温室花园,中庭处栽满了与此地季节时令完全不合的热带植物,好在落地窗三面包围,隔绝了大部分城市喧嚣。
不过侍应总是多过食客,中不中洋不洋,是形式大于内容的一餐。开胃菜才被撤走,此时偌大的包房只剩两个人对坐。
此时屏幕显示未知电话,打到他私人号码,但他只看了看,然后垂眸,漫不经心地把手机翻盖在了桌面上。
回集团总部忙了两天,原本打算下了班抽空去看女儿一眼,结果半只脚才踏进寰市,等着接他的车已经见缝插针地停在了家门口。
赴约与否,反正他不急,有的是人替他急,想随心所欲都不允许。
主菜很快布盘完毕,桌对面,郁禾执筷,亲自从清蒸东星上褪下一块软嫩无刺的鱼腹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礼貌关心道:“不接吗?”
陆郡全程兴致不高的模样,拿起高脚杯沉默地啜了一口,只摇摇头,没回答。
郁禾自认无趣,闷闷地低头,用刀叉分割起盘里的烤鹿肉,半晌才鼓起勇气重新试探:“菜不合胃口?”
薄唇启合,陆郡温和有礼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双方无话找话,是郁禾最无奈的环节,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但陆郡总是话很少。
过往的恋爱关系里他总是被动那方,姿态没低过,这一年对陆郡却徒然生出了愈挫愈勇的耐心。
毕竟他第一次见陆郡就喜欢——
英俊挺拔,斯文有礼,与他门当户对,又在同样的行业里干相似的工作,尤其还是单身,简直挑不出不好。
是见色起意,也是一见钟情,偏偏就栽了进去,只得回家求父亲和哥哥帮他托关系搭桥约会。
而过程也颇为戏剧坎坷:
陆郡一开始拒绝了几次,又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同意了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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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终归他们这种家庭不可能两手空空便开始相处,决定“适度攻略”陆郡的当天,他知道了对方大量信息,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对方有过一段婚姻,甚至还有一个刚念小学的女儿。
但很奇怪,郁禾承认自己没有很介意。
因为喜欢这件事是很难说清缘由的。
在对陆郡惊鸿一瞥前,家里给他塞过不下十个相亲对象,他挑肥拣瘦,最后一个也没看上。然而一旦同陆郡开始约会,便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个人,显出一副陆郡所有缺点他都能包涵的样子,令郁家上下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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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认识了一年,郁禾倒是时刻做好了更近一步的准备,但眼下两人只是长久地停留在了约饭阶段。
陆郡模样好,性格更不见差,体贴而绅士,也懂照顾旁人的感受。如果聊工作,他会给出成熟又中肯的建议,可要再进一步,聊到他自己时,他便要不动声色地亮出拒绝配合的态度。
大概只有第一次见面是个例外——陆郡压根不打算隐瞒,开诚布公地坦白了自己的情况,似乎对婚姻这个议题已经精疲力尽,要走要留全看郁禾。
而郁禾说不出拒绝的话,或者说,他以为时间可以改变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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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手机又震动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
陆郡眉头皱了一瞬,这次没有挂断,摁了接通,短暂应了两声后,往椅背靠了靠,只公事公办地听着对方讲。
俄顷开口道:“能麻烦您给我发一个定位吗?”
郁禾不知道对方是谁,竖起耳朵也听得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