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亲时?,新?娘的婚轿或者婚车里,必定要有个男娃,这叫压交生男,早生贵子?。
外头这个风气是很盛的,不过春山湾有个女土长,关于重男轻女的事?上肯定比外头要好很多,但是年纪大的私底下估摸着想要个男娃。
“害,俺不管那些,男的女的都一样?,土长不还是女的,俺就稀罕你家蔓蔓那活泛劲,做梦都个那样?的女娃,姐说好了啊,明?天一早来接她啊,”二牛说完赶紧走?了。
这件事?姜青禾当然得询问蔓蔓的主意,蔓蔓下了学坐凳子?上吃点心,她立即点头,“我?去,多好玩啊,我?还没当过压轿娃呢。”
当时?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姜青禾叫她起来,蔓蔓打着哈欠说:“小孩反悔成不成,不算装花鬼(不诚实)。”
“没得反悔,”姜青禾把她抱起来,胳膊塞进红色的棉袄里,徐祯给她洗脸。
当蔓蔓彻底清醒过来时?,她坐在一辆大车里,对面是穿着红袄子?,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还有一个笑得很和气的婆婆。
王老太逗她,“怎么?叫你这个小娃来做压轿娃?”
“二牛叔叔说我?好看啊,”蔓蔓将脸凑过去说,“他说要生娃的话,得是白皮亮肉、重眼皮儿,圆花大眼,脸洼好看,这些我?都有啊,可不就选我?做压轿娃了。”
王老太大乐,“可你晓得啥是生娃不?”
“我?当然晓得的,”蔓蔓端坐了身子?,“生娃是从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嘛,啥河里捞伢伢子?都是哄小孩玩的。”
这下不止王老太笑了,连原本搅着手紧张的新?娘子?也忍不住乐了,在红盖头底下问,“那你晓得俺到时?候生男娃还是女娃呀?”
蔓蔓支着脸,她说:“肚子?想生啥娃就啥娃呀,问我?,我?就说生对对娃喽,我?们童学小六家的两个妹妹,就是对对娃,长的一样?,特别好玩。”
听了她话的王老太倒吸口?气,她本来是不愿意女儿嫁到这山洼子?里头的,任凭外头说这里已经有点起色了,可这话不过就是哄鬼的,她是不信的,只拗不过自家女儿。
可这会儿她忙问,“你还上学?”
“昂,我?上学呐,小孩子?哪有不上学的呀,”蔓蔓歪着头看情绪激动的婆婆。
“嚯,”王老太拍着自己的胸脯,她贴近蔓蔓问,“你识字不?”
蔓蔓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讨厌识字,可她还是老实地回,“认得几个啊,只有几个哦,我?们现在学到竹荷梅柳瓜姜蔔菜,狄草花棕牛羊犬马了。”
她上面念的当然不会写,也认不清,只是周先生念了好多天,她记会了而已。
但这可把王老太给惊住了,要知道她家那个大孙七岁了,顺口?溜也念不会一句,哪像对面小娃那样?,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她听也听不懂的话。
这让她这个自诩下湾村日子?富足的王老太,受了不小的惊吓,连话都不大想说了。
索性?这时?已经到了春山湾,王老太以为肯定也就是最多鼓匠吹一吹,放个炮仗。
没想到一落地踩在了大红毡上,鼓匠吹吹打打,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两道旁边的人穿着齐整,那衣裳都翠得很,还特别热切,那声音喊的都要把人耳朵给喊聋了。
这地还不是黄土路,是平坦的砖块大道,那进来的院墙上贴了大红花,连那树上都栓了红结子?,又有师婆给打煞,可叫这个老太开了眼。
进了新?屋院子?,那门上还挂了红灯笼,贴了红对联,上头写的字那叫个有劲,可惜王老太也识不得几个字。
屋子?扫的干净,各处挂了红,那新?屋更是敞亮,炕上的高粱篾新?做的,摆着炕柜,有新?被褥,还是絮棉的。
晌午那顿饭,有丸子?有肉片,土豆烧鸡、烫面饼子?、羊杂汤,都叫王老太啧啧称奇,这哪是进了山洼子?,这明?明?就是跌进了福窝里。
她哪能想得到,这些全是湾里妇人汉子?来帮忙的,有的自觉扫了沾满黄土的地,有的则拿着浆糊领着现剪的红纸去贴墙,有的爬到了大榆树上,几个一起合力挂上红结子?。
力求不丢面,让人进到春山湾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往常办喜事?,到了夜里闹洞房他们都回了,这次可没有,全都堵在二牛家院子?里,踮起脚看掰催妆。
二牛和新?娘子?拿着鱼形的大长馍,一人握一头,娃娃们兴冲冲地喊:“掰,掰!”
女人们喊“红枣”,男人们喊“核桃”。
这鱼形大长馍里头装着红枣跟核桃,掰出红枣生女儿,掰出核桃生儿子?。
二牛掰出了红枣,他乐得呲牙大笑,“明?年俺就有闺女抱了,肯定是白皮亮肉的。”
“咦——”众人嗤笑他,就他黑的跟块炭一样?,还白皮亮肉,那闺女随了他的吊梢眼,得躲着哭喽。
大伙哄笑,又围着他们闹洞房,早前也没有闹过,全靠宋大花跟别的村学了点,让他们做鸽子?衔柴就成了。
用纸卷着烟,卷成两根根长长的卷,两人各衔一端,给二牛那根点上火,要他凑过去把新?娘子?那根给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