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是东京城中第一大寺,随着临近数代多以汴州为都,相国寺也就沾了皇家色彩,成为了朝廷祈报、行香的官方场所。加此时又逢新春临近,寺内自然是人流如织,香火繁盛。
郭信跨过重楼山门,绕开了供奉弥勒的大殿前熙攘的人群。
郭信已来过两次相国寺,但隔得太久,加之相国寺内阁门廊殿众多,建筑复杂,逛了片刻还是未能找到先前的那处竹林禅房,只好在寺内住僧的寮房前叫住一个沙弥,询问圆仁所在何处。
沙弥听闻圆仁的法号,言语之间似乎颇为尊敬,称圆仁法师正在塔院讲习佛法,怕郭信找不到路,径直带他来到地方。
塔院即是供奉佛塔的院子,院子四方,正北边是一座正殿,里面隐约有诵经声传出,东西两侧皆是回廊,廊下有石阶,阶盘坐着三三两两的僧人似在互相辩经,院内正中央立有一座高有数级的木制佛塔,四周围以草圃,只是因季节缘故只剩下光秃秃的雪地和枝杈,佛塔各级攒尖的檐也积了雪,宛如一柄未张开的白伞。
沙弥请郭信稍候,便去了北边的殿里,稍时领出一个身穿袈裟,身材壮实的僧人,正是圆仁。
圆仁双手合十,行过一礼后,指着郭信对沙弥道:“此乃驸马府中仆人,来找我取先前应驸马所请抄录的经书。”
沙弥点头称是,随后告辞离去。
郭信笑道:“我何时成了宋偓府仆人?”
“施主随我来罢。”圆仁不多说话,伸出一个请的手势,便在前带路。
不多时,两人来到那间竹林环绕的禅房,冬天里竹林已成为难得一见的绿色,只是少了蝉鸣鸟啼声,让禅房显得更加清净。
禅房内仍是矮案、蒲团,案摆着茶盏等简单的茶具,与郭信次来时几乎毫无变化。
圆仁请郭信在矮案对面落座,随后端着茶釜出门,不多时又返身回来,将茶釜放在茶炉,随后打开身侧的木窗,取出火折点燃茶炉,又拈出一根长勺,从案角的铜罐里舀了些不知是什么的粉末加入到汤瓶中。
郭信看着圆仁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待茶炉点燃后,渐渐催散了窗外飘进来的冷气,不大的禅房里也暖和起来。
圆仁终于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说道:“相国寺人多耳杂,郭将军若有事只消遣人送信即可,何必自来相见?”
郭信一时不答,只问道:“先前我遣人来送过一回信,不知可有回信么?”
圆仁摇头道:“书信传递并没有郭将军想的那么容易,除非有要紧事情,需随定期从兖州来的商队一同回去,费时甚久。且贫僧为郭将军与大娘子传书,也只是顺手为之。”
圆仁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对了,驸马的经书我已抄录完毕,还请郭将军回去后差人送至驸马府,称由相国寺所送便是。”
圆仁从一旁的木架抽出简册,看了郭信一眼,解释道:“免得之后驸马再遣人来取时,被有心人瞧出端倪。”
郭信点头,将卷成书轴的经文装入袖中:“法师谨慎心细,很适合做这类差事。但不论如何,这种差当多半还有风险,听闻发誓先前在南国云游,想必也做了不少类似的事罢?”
圆仁笑了笑,道:“将军今日找我,应不是为了南国景况。且让贫僧起卦推测一二。”
说罢圆仁捏起茶釜的盖往里瞧了一眼,又望向木窗之外,又突然闭眼开始掐指起卦。
郭信见状心道:这和尚太爱算卦,还好没有符箓法器,不然更适合去做道士!
片刻后圆仁才睁眼直视郭信,脸的笑意消失不见,表情非常认真:“郎君本年或遭血光横祸,且恐要殃及全家。”
郭信愕然,这和尚真有这般神通?
郭信皱眉装作不悦的样子,声道:“我父乃是朝廷枢密重臣,我亦身为禁军都指挥使,何等祸事能至于那般地步?”
圆仁不言,看着郭信,只伸出右手,以食指向指。
虽然郭信全然不信和尚有本事算出这种密事,不然天下大事不早被预演过了?不过能够通过当前朝中和宫中的动向推测皇室出对郭家不利的可能,也足够厉害了。
郭信当即很有诚意地提道:“我与符家大郎一见如旧,与符家娘子同样……相互合作过,依佛家的说法,我与符家应该很有机缘了。法师既然能瞧出祸事端倪,可有什么建言?”
“茶汤已煮好了,郭将军,请。”圆仁不急于作答,取下茶釜,倒入一盏热茶做出请的动作。
郭信端起茶盏,送至嘴边吹一口气,浅浅抿了一口,不知道圆仁在茶汤里加了什么佐料,竟让茶汤有先苦后甘的效果,只是还如同此时的大多数饮食一样,滋味太淡了。
圆仁也为自己奉了一盏茶,饮完哈了口气,对郭信说道:“符家在内城青宣市东边,靠近汴水北岸的坊间有一处废宅,本是为明年贫僧北游五台归来后,新建梵宫以教授弟子讲习佛法之用,故周边宅院均为符家所购,地处清寂,且无人居住。本朝人对其存在所知不多,若郭将军遇祸事,可以潜去那里躲避一时之急。”
“那宅院门外栽有三株垂柳,本朝属水德,亦暗合水生木的五行之说呵。”
和聪明人说话还装傻就太耽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