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一早拜别符昭序回到家中,玉娘并不在屋,似乎是出门为郭信置办新衣。郭信作为指挥使的俸禄不算大财,但还有颇有一些。他平日无暇管这些,便全都交由玉娘操持,除去偶尔赏赐王世良等部下或与史徳珫郑谆等人吃酒会支取外,大多时间他都不过问,不过玉娘无依无傍,他既放心让玉娘管账,也是想为小娘在平日里找些事做。
郭信换下昨天被雨水沾污的衣服,洗了个澡拾掇整齐,想了想决定先去问候母亲张氏。
昨天下了半夜的雨,天气依旧阴沉,地面也未干透,府上一片清冷,丝毫不像岐国公府那样人来人往。
不过郭信的心情还不错,不仅因为和符昭序打好了关系,还因为昨晚和符金缕秘密的见面。他对符金缕的第一印象除了漂亮还有勇敢,他曾经认识的玉娘也很勇敢,只是两人身上的勇敢又是截然不同的。玉娘独身面对这世道,要么一有机会便抓住不放脱离苦海,要么便逃不过坊肆间优伶普遍的命运,如许多卖身勾栏的小娘一样被李业那种人糟蹋玩弄。
而出身与玉娘天差地别的符金缕,却因身为大家之女,往往要服从家族的利益,也没有多少自己的选择。虽然可以料想,符金缕即使真的嫁去河中李家,也依旧能凭借娘家的权势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更因如此,反抗才显得可贵。单从这一点上,郭信也很欣赏这位符家娘子。或者从另一角度来看,一个身缚于深宅大院中的女子,敢于暗中违抗一切去争取自己的命运,他从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样一个出身高贵、端庄大气的女子,郭信要说自己完全没有心思肯定是假的,不过他答应帮符金缕,也确实如他所说并非单纯因为她,更多还是为了自己。一来他不愿看到符家和李家捆在一起,浪费自己与符昭序经营的关系,二来以他枢密使之子、禁军中大有前途的青年将领身份,和符家的关系更进一步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李崇训,如何能保证破坏符家和李家的联姻计划?郭信又想到了李业,这位从太原以来的‘旧仇‘听闻最近在忙着阿谀刘承佑捞官,不过颇受到苏杨等相公的指摘,现在似乎安静了不少。郭信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只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根基,很难对当朝国戚和节度使世子做些什么,除非用一些更直接的法子……
郭信怀着心事走过穿堂,正遇上从内院出来的三个从弟,问过得知内府里除了张氏,自己的两位嫂子刘氏与王氏都在其中。
入内见到张氏,张氏脸上表现出十分的关切:“意哥儿修养好了?”
张氏不是郭信后世的生母,甚至不是他此世的生母,却是他如今唯一的母亲。比起事务繁忙到难以相见的郭威,郭信打心底里觉得张氏是更贴近他心中的亲人。而直到张氏说起,郭信才想起来自己坠马以来还未向张氏问好,当即宽慰张氏道:“孩儿惭愧,在球场上丢丑,不过本就没受什么伤,歇了两天已不碍事。”
张氏挥手引郭信近前坐下,心疼道:“阿娘才不管你们兄弟几个在外间丢丑不丢丑,更不关心谁赢谁输,阿娘只想要咱这一大家人都能在这东京过安宁日子。”
郭信心里暗自苦笑:以自家的位置和命运,想在东京过上平静的日子,恐怕比那些街头的小民还要艰难,就算等到郭威登上九五,瞧这四方混乱的天下,安宁二字恐怕还十分遥远。
一旁的刘氏也道:“母亲,二郎从小习马,此番又不在战阵上,想来也不会有事。何况二郎并没丢丑,听我家荣哥儿说,二郎在球场上可是为咱东京赢回场子了呢,若不是那李崇训下黑手,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大哥谬赞,不过大嫂说的也是,孩儿小时学马,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
这时王氏突然开口:“我看二郎也是好了,听下人说,二郎昨天一天未曾回来,可见腿脚是好利索了。”
郭信被说得一愣,自己出门与否与她何干?转目看向王氏,王氏却有意避开郭信的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接着看到张氏投来疑惑的目光,郭信解释道:“球场上孩儿与岐国公长子一见如故,故而前去拜会。”
张氏意味深长地看向郭信:“这倒巧了,你阿父前晚才和我说过符彦卿家中三女,各个才色俱佳,只是碍于没有相识门路,却没想到意哥儿倒自己上门拜访了。怎么,意哥儿看不上慕容彦超的女儿,原来是看上了符彦卿的女儿?”
郭信闻言顿时一喜,原来郭威早已有了和符家勾连的心思?不过这确实符合郭威向来喜欢早做打算的作风,自家身在中央,若能连上符彦卿这棵外镇的大树,对自家而言实在大有裨益。
郭信当即不动声色地道:“符家女我已见过,如传言和母亲所说,确实美貌端庄。”
“意哥儿有意就再好不过,回头我便和你阿父再说说这事。”
这时张氏面色已经放松许多,向刘氏和王氏欣慰笑道:“人家都说十坠九伤,好在我家意哥儿打小身骨就好,没有伤到还算幸事。”说着又转向郭信叮嘱,“饶是这样,意哥儿也该回屋修养,前阵子刘太保送你父亲几只乌雌鸡,回头我差伙房做了汤给意哥儿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