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周聿白轻拍着她的后背,桑南溪在他怀里哭得鼻塞,呼吸听起来极不顺畅。
他帮她顺着鼻翼两侧轻按了会儿,她原本拢紧的秀眉才渐渐舒展开。
桑南溪小的时候,她曾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在医院过夜。
她总觉得医院的时间定义和正常的时间是不同的。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时间就好似按下了减速器,一分一秒,怎么都数不尽。
可一旦仪器发出滴滴声,连生命流逝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只在转瞬间。
而医院的夜晚,总是格外冗长。
是走廊上空无寂静的幽暗,是急诊室里刺目的白织灯,哭泣声,仪器声,每一种声音都组成她成长记忆里的一场噩梦。
今晚,到底是破了例。
李姨进来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
她原本还想着小姑娘怎么到了这个时间还没出来,下一秒周聿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嗓音压得极低,让她拿个冰袋进去。
她还以为是怎么了,进门的时候心里头难免忐忑,可进了屋,看见床上的小人儿,一切也都明了了,虽只能隐约看见侧脸,但也不难看出是大哭过一场的。
“这……”李姨原本想让周聿白换间房睡,还没开口,周聿白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她手里的冰袋,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
只一眼,那些劝告的话便统统咽了下去。
周聿白为了能让桑南溪舒服些,搂着她又换了个姿势。
他先用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皮,待她适应了些,这才拿着冰袋轻压在桑南溪的眼睛上。
桑南溪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推他。
周聿白小心扯下她的手,耐着性子哄她:“乖,敷一会儿,不然明早起来难受。”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手倒是乖乖被人握在了掌心。
李姨默默帮两人带上了门,心中不由震颤。
周聿白自幼养在老爷子老太太身边的时间多,李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性子本就沉,在别人家孩子还耍着心眼偷懒的时候,周聿白就已经将克己复礼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在记忆里,私欲这两个字甚至都少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的眼底却全是对那小姑娘的深情欲念,那模样是连视线都不舍得挪开一秒。
她不由感慨,这小姑娘是实打实地被他放在心眼子里疼的。
夜半的时候,桑南溪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皮依旧肿得微沉,但也没到睁不开的地步。
屋里的灯都被关了,一室的黑暗,唯有窗帘缝隙中透出那一点点月色的微光。
照理该是冷意侵袭的秋夜,却因为身边人的缘故萦绕着一股暖流。
桑南溪枕在周聿白的肩头,耳朵就贴在离他心口极近的地方,听着他心脏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这平实的一瞬,好似本只该出现在梦中。
她不知用尽了多少力气,才能在他说出爱她时忍住那句脱口而出的“我也是”。
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最先说爱的那个变成了不能轻易言爱的那个。
她的一身戒备清醒,在一次次的纠缠下,到现在,到底是所剩无几。
历经千帆,她突然累到不再想奢求一个结局,只愿沉一时烟火,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她任由自己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不知是在对他还是对自己说:“等你出院,我们回西山住吧。”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一句梦中呓语,像是压根没想让旁人听见,也实在不足以把人惊醒。
本该是继续陷入寂寥的夜晚,却倏然有了回音。
他说:“好。”
本就说了,什么都依她的。
桑南溪眼睫轻颤了颤,没有再流泪,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语调沉缓,“睡吧。”
只愿一觉梦醒,忘尽前尘。
吴盈秀是在清晨来的医院。
李姨扶着她缓步往病房里走,“还睡着呢?”吴盈秀问。
李姨点了点头:“我来接您的时候看了一眼,还睡得沉。”
吴盈秀叹了口长气,到她这个年纪,除了儿孙之事,怕也少有能让她这么费尽心神的了。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
自从周聿白出事后,家里怕总往医院跑会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所以吴盈秀来的并不多,大多是李姨每天早晚同她汇报一遍境况。
这些日子,李姨是看着他们相处的,其中种种,她是最清楚的。
可面对着吴盈秀的问询,她一时语塞,只能说:“老太太,这事儿怕是得您亲自看了。”
病房的门被悄然打开,并未惊动床上熟睡的人,吴盈秀只远远看了一眼,便了然了李姨话中的欲言又止。
清晨的微光穿透窗帘映照在两人的脸上,紧拥着的两人,让人不忍心打扰,那般的爱意深浓,宛若是精挑细选出电影最美好部分定格的瞬间。
耳边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桑南溪才幽幽转醒,身边已经空了,只有她躺在床上。
她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