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时竟然以为自己置身梦境。
沈忆寒看着那双漆黑眸子,看着云燃那双与从前无数个他以为只是寻常的瞬间别无二致的沉静安定的眼睛,忽然感觉到喉咙口一阵干涩。
从雷劫那日,直到今天,不过短短半年有余,却让人觉得好像漫长得超过从前近千年平和静好的岁月。
他担忧、等待、恐惧、后悔、期盼,他想过不止一次如果……如果他能做得更好,如果他能够变得更强,如果他能早点发现阿燃的心魔……
如果,他们还能再度相逢。
沈忆寒以为自己会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给云燃听。
可真到了这一刻,千个万个念头在心头来回沉浮,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一个箭步上前将眼前的人紧紧抱进了怀里。
云燃的身体被这个忽然冲上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往后一倾,他感受到了这个怀抱的力度,感受到了抱着他的人微微发抖的背脊和手臂,贴着他下颔的柔软发丝带着某种让他感觉到安心且喜欢的温度和气味。
他垂下眼睫,右手握着那把剑,垂在身侧,衣袖下的左手却不暇思索的抬了起来,将眼前人也揽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沈忆寒感觉到他的回应,也敏锐的察觉到云燃的体温变得很低,他皮肤的温度与从前全然不同,不复往昔那种热得近乎叫人觉得有些发烫的触感。
虽并不寒凉,却仍是微冷的。
这种触感让沈忆寒想到了当日自己在洞中醒来,云燃还是黑龙之身时,枕在他身下的鳞甲触感——
于是他心中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也终于想起来此刻不是情绪倾泄的时机,推开云燃看着他定定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云燃回望进他琥珀色的眸子,眼睑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回答:“没有全都想起来。”
沈忆寒道:“那……你记得你是谁吗?我又是谁?”
云燃道:“不记得。”
沈忆寒正觉稍稍有些失望,又听他继续道:“你是沈濯。”
他闻言一愣,回过神来,竟有些失笑,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却记得我是谁?”
云燃没有答话,只是垂眸静静的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眸沉静通透,像是块通体无瑕的黑玉,又像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脱去了所有人间烟火之气,干净得几乎不染纤尘。
沈忆寒的影子倒映在他瞳孔中,竟成了其中唯一灵动的生机。
他愣了一愣,半晌才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云燃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又缓缓转到了手中的那柄剑上,他盯着那剑身上刻着的繁复精致的花纹看了半晌,才道:“……剑。”
他回答了这短短一个字以后,沈忆寒只听得“铮”的一声轻鸣,金震玉响,那柄灵剑竟然被云燃轻而易举的抽鞘而出。
虽然这柄剑并不是他的剑,但云燃五指微拢
,握在那剑柄上,这个动作却仿佛浑然天成般自然。
他似乎不需要思考和尝试,就能轻易的掌握驾驭任何一柄剑的方法。
它们已经刻在他的骨血之中。
沈忆寒先是怔然,继而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了惊讶神色——
这绝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眼前看到的一幕的确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
本命灵剑之所以是本命灵剑,就是因为剑已有灵,剑灵认主,除了自己主人,不愿为其他任何人所用,旁人想要拔剑而出是绝不可能的,即便剑崩铁损,也绝不可能。
若非如此,天下剑修也不会都执念于耗尽心血温养自己的本命灵剑了。
可云燃却这样轻而易举的抽出了一把已经认主的灵剑。
沈忆寒应当没有看错……那柄剑即便是方才,在众灵剑之中,也是最为灵华自蕴,宝光内敛的。
主人一定还活着。
云燃却还是那样轻而易举的将它抽了出来,那剑在他手中,竟然听话无比,如臂使指。
云燃定定看了这柄剑许久,最后道:“这不是我的剑,但……”
他眉宇微蹙,似乎心中有什么不解之处。
沈忆寒正想说这的确不是你的剑,旁边从方才到现在始终不曾打断他们的重蒙却大约实在是等不得了,低声道:“沈宗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不能在此久留,我若料得不错,‘玄霄’应该今晚就会提人去祭典,你可想好了吗,究竟要不要救他们?”
沈忆寒沉默片刻,道:“要救。”
重蒙神色一紧,道:“你当真想好了?若要救人,那今晚……只怕就要……”
沈忆寒看他神色,自然知道重蒙在忧虑什么,以自己如今境界,想要对付‘玄霄’,或许看起来力有不逮,甚至有些自不量力,但在沈忆寒看来,眼下这个节点,谢小风一定还在尝试适应玄霄的身体,而真正玄霄的妖魂,无论是还留在肉身之中与谢小风撕咬挣扎,还是被收进那柄鬼幡之中,都拖不得太久。
多拖一日,玄霄就更虚弱一分,倘若玄霄死了,姑妄山必将再次陷入群妖争王之乱,到那时候新的妖王可不知道会是什么牛鬼蛇神,焉知九尾狐所说的灵墟巨渊出口被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