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栖定心事重重地坐到他身边,冷不丁问:“你爷爷不是律师吗,故意杀人会怎么判?”
“啊?他是律师,又不是我是律师,我怎么知道。”狄明洄呆愣,“谁杀人了?”
徐栖定不答,半晌颓然地捂住脸:“方叔。”
狄明洄惊得吱哇乱叫:“他杀人了……?刚才那几个警察就是为这事来的吗?可是为啥啊?为啥杀人?我靠好吓人,昨天晚上他不还送我跟我弟回家吗?他杀谁了啊?”
一连串问句只让徐栖定更心烦意乱,撇下身后一头雾水的好友迈去窗边,望向昨晚出事的地方。今日阳光明媚,阳光公平公正地恩赐每一处土地,那里也不例外。昨日的惊悚、可怖,似乎已不复存在,余留的是满腹疑团与惶惶不安。
狄明洄的那些问题他已无暇去顾,如今盘旋于脑内的是,方才父母对话中的“补偿”“疑心”等字眼,叫他隐约思及一些无法细想的可能性,因此心里更是乱了方寸,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
第63章 留县
“所以,你爸妈和那件事有关吗?”邹却问。
他仍躺着,紧紧握着徐栖定的手不放。其实能感觉出来,在讲述这些事时,徐栖定似乎是真的回到过去走了一遭,眼中偶尔闪过的无措与脆弱、讲到某些细节时手指的微动,都让邹却觉得难过。
他甚至想,不要,不要吧,我又该矛盾了。一方面他希望徐栖定可以永远不用体会这些感受,真想用张网把全世界的开心愉悦都兜来,再拿根针管,一点点注入心上人的身体里去;可一方面他又因捕捉到这些难得的瞬间而感到幸福,只有他能看到这些吧?他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邹却希望徐栖定也能在难过的时候向自己要一个拥抱,或是名正言顺地靠在自己肩头哭一场,他可以接住一切好的、不好的情绪。但他知道徐栖定不是那样的人,徐栖定若是想要痛痛快快地释放悲伤,大概会选择一个谁也找不见的角落。
我能成为你的角落吗?
“是,仔细一想,方叔和孙亿无冤无仇,他究竟有什么理由去杀人。”徐栖定说,“可我那时候也只是个十五岁的中学生,既不可能直接诘问父母,也不可能跑去拘留所找方叔,因此什么作用也发挥不了,每晚都做噩梦,梦见那辆车碾压我的身体,痛感像是真实的。”
他没有提,其实偷偷去过一次方吉然家里,想要放下点钱就走,正巧撞见上门讨要说法的死者家属,揪着许娅的衣服质问,我老公到底怎么对不起你们,要把他置于死地。许娅沉默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屋内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绝望。
那天他站在楼梯转角,待人走光了才敢上前,默默把准备好的现金放在玄关处鞋柜上。许娅认得他,吃了一惊,眼泪不断落下来,哭着说打官司的事已经让你爸爸帮了很多忙了,不能再收你这钱。那些钱又被塞回他手里,他不肯接,心急之下狠狠掐了把许娅的手臂,才让对方吃痛收手,而自己得以匆忙逃离。
然而这次隐蔽的行动最终还是以许娅将钱送回徐家、而他被田岚严厉批评收尾。田岚当儿子又善心大发,因为可怜对方出手相助,气得说这天下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那么多,你难道个个都要去救济?
徐栖定因而受到童年记忆里最恐惧的惩罚——田岚从不打他,却会因为想提醒他长记性,让保姆用缝衣针刺他的手背。谈不上多疼,但确实触目惊心,小时候他会憋着眼泪咬着被子角,看遍布密孔的手背渗出注注血流,而到了十五岁只会一声不吭地用纸巾将血擦掉,对母亲低头认错。
认错?认错。
何错之有呢?
他也不明白。
“后来走司法程序,方叔判无期,入狱前跟他老婆离了婚。”徐栖定接着说,“我还是想知道真相,于是从孙亿身上入手,想弄明白他和我爸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会不会就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先前他只知道,徐暨光年轻时在外地经营煤场生意,雇了很多货车司机跑运输,而孙亿是他的合伙人。他试着通过从书房偷出的一些陈年货运单联系到几个曾经受雇于徐暨光的司机,得到的信息是:老板不止两位,除去徐暨光与孙亿,还有个姓冯的男人;而当年雇佣关系不明不白地终止,煤场也转让他人,有传朋友三人因意见不合闹掰,但终究是没有任何确切的说法。
高中毕业以后,这些年徐栖定始终在寻找那位姓冯的、父亲的故人,想要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直觉告诉他这场分裂有蹊跷,若是三人真的在那一年闹掰,可为何回到芍城后徐暨光和孙亿仍保持了多年的朋友关系?那位冯姓合伙人,又到底是为什么彻底失去踪迹,怎么也找不到呢?
以及在自己记忆中,徐暨光与孙亿的关系也曾岌岌可危过,那又会是因为什么,是否也与当年有关,又是否直接导致了孙亿的死亡。
徐栖定偶尔觉得,这件事已经影响自己太多,如果找不到,大概也会一辈子找下去。方吉然进去之后,他去探过很多次监,对方还是像往常那样亲和地笑着,对他的诸多不解只字不答,脸上的即时反应却终究不会说谎,近乎默认了他“是不是替徐暨光杀人”的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