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暗面厮杀,终于结束了。
自蜿蜒的血色映照之中。
不,或许厮杀从没有结束,只不过是暂时的,告一段落而已。
而现在,自灵堂之前,话事人陈行舟已经抬起了手,微微一停,顿时万籁俱寂,寂静再度到来。
只有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灵堂之中。
“有劳大家撑我,做这十年一任的话事人。我不是雷武业,话事人的位子不是我陈行舟一个人的玩具。
十年之后,倘若还有后起之秀想要能者居上,还有财雄势大的朋友想要争一争位子,有过江的强龙想要一统江湖,我也无任欢迎,到时候大家手底下再见真章。
但在这十年里,崖城的荒集,就是我陈行舟的荒集!荒集的生意,就是我陈行舟的生意!荒集的牌子,就是我陈行舟的牌子!”
自肃冷的余音之中,陈行舟的脸上再无和煦,只有更胜雷耀兴的冷漠和残忍,如是发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万籁俱寂,再无杂响。
自远方细碎的雨声之中,野兽们如同狂风之中的稻草那样,驯服的低下头了,再不敢表露出任何的抵抗和反驳。
“很好。”
陈行舟微微颔首,最后,拍了拍手,“今日事了,荒集重归正轨。最后,再给雷老爷子上柱香吧。”
就这样,自陈行舟的主持之中,葬礼继续。
一束又一束明灭燃烧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汇聚为阴影之中宛如海洋一般的碎光,譬如崖城暗面的野兽之眸。
就在香炉旁边,颤栗的司仪抬起了铜杵,麻木的敲下。
于是,磬声幽远,回荡在雨水之中。
一如曾经。
未来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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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前,瀛台山,古老殿堂里,也回荡着同样的鸣动声。
午后的光芒自穹空中洒下,被窗格分成了千丝万缕的斜光,仿佛利刃一样,刺破黑暗,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
阴暗之中,那个盘膝而坐的苍老身影无所谓的把玩着棋子,声音冷淡。
“确实,这些年雷武业行事愈见老朽,各方制衡之下,荒集也变成死水一片,偶尔几个蚊子起落,毫无乐趣可言。”
被称为隐者的魁首发问:“你怎么看呢?”
“舍本逐末,尽丧精髓。”
陈行舟不假思索的回答:“弱肉强食乃白鹿之正理,优胜劣汰才是荒集的主旨。”
他停顿了一下,直白的说道:“荒野不需要天元,也不需要雷武业那一套日渐僵化的规矩。我想,经历了这一次的动乱之后,就算有所衰微,但一番淘汰之下,也能涌现出很多新的种子吧?”
隐者嘿笑一声,如此嘲弄:“听上去确实有趣,毕竟,物竞天择也是荒原的一部分。可倘若有朝一日……群狼环伺的猎物变成你呢?”
“那又有什么区别?”
陈行舟疑惑的反问,“不论胜负输赢……届时再度坐在那个位置上的,难道不就是另一个我么?”
十年的时间,他至少有十年的时间,将崖城的荒集建设成自己所预想的模样,由陈行舟所奠定的残酷循环将在漫长的时光中和崖城的荒野融为一体。
即便是在他的推动之下,会有挑战者接连不断的出现,永无休止……可这难道不正是荒集之正理么?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十年之后,他大可撒手不管,隐身幕后。
荒集的残酷循环依旧会继续,自他的俯瞰之中。
隐者沉默。
阴暗之中的人影仿佛终于抬起头来了,第一次,正眼相看:“有这份心……再努努力,四十年之后,说不定也能做一任魁首了。”
“您过誉了。”
陈行舟俯首,“魁首之尊位,在下着实不敢妄想。”
魁首仿佛笑起来了,“那你想要什么呢?”
陈行舟沉默。
许久。
就仿佛,鼓起勇气一样,轻声说:“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给我批命,说我这辈子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我改名叫陈行舟。
我所求的,无非是,进或者不进、行或者不行的自由,仅此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好像听见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一样,隐者再无法忍耐,大笑,前合后仰,桌子上的棋子都滚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赏赐。
“滚吧,陈行舟。”
隐者挥手,最后告诉他,“倘若你真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话,再去想自由吧。”
陈行舟转身离去。
如是一月,风起云涌,潮来雨落。
当雨水渐渐稀薄消散,同样的天光洒落,照亮了陈行舟的面孔,还有他手中那一颗黑色的棋子。
自诸多下属和野兽们驯服的垂首,恭谨的问候和道别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庄严肃穆。
“自由啊。”
陈行舟捏着那一颗棋子,凝视着渐渐明朗的天穹,“老林,你说现在,我自由了吗?”
“谁知道。”
老林无所谓的摇头,“就看你心里还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