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封卷宗,朗声道:
“陛下,这是微臣在昌乐县详查侵吞良田案的时候发现的县衙账册,上面记载了每年全县收上来的秋粮以及上交给朝廷府库的粮草,其数目差距甚大。
例如前年,昌乐县全县总计收上来的秋粮多达一万九千石,而上交给国库的粮食却只有一万三千石,整整少了六千石。在县衙账册里,这六千石粮草被记载为火耗。
所谓火耗,简单来讲就是从收粮到交粮中间的损耗,百姓交粮到官府,储存转运途中有损耗可以理解。但昌乐县的火耗近四成,是不是太多了点?
陛下知道,臣是带兵打仗的,即使是军粮,长途转运中的损耗也至多不过半成,昌乐县四成的损耗,难不成是年年遭了天灾,毁了县衙粮仓?
臣百思不得其解啊,便召集了众多村民详细询问,发现每年老百姓都要因此多交好几成的粮食才能完成当年需要缴纳的田赋。而根据县衙几名小吏的招供,这些火耗并不是真的损耗了,而是被县令黄四俊换成白银,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黄四俊在昌乐县当了四年的知府,光是私吞的税粮火耗就有上万石粮草之巨,令人触目惊心。
这里是县衙账册以及官吏、百姓的口供,请陛下审阅!”
顾思年将卷宗高高捧过透露,高公公疾步走上前来,将账册递到了皇帝手上。
尘尧匆匆翻阅了一遍,脸色变得十分不悦:
“混账东西,百姓交上来的税粮没到户部府库,反而进了他区区一个知府的口袋,如此巨量的数目,他就不怕撑死自己吗?
这样的官员,该死!”
皇帝的喝声让群臣心头一颤,太子还有少数几名朝臣的目光更是变得隐晦起来,今日的朝会似乎在朝着一种古怪的方向发展。
尘尧抬头看向顾思年:
“但是黄四俊已经伏法,就算他侵吞了这么多粮草,抄家入库便是,不知顾爱卿呈上这本账册还想要说什么?”
“微臣斗胆,就直言了!”
顾思年躬下身子:
“我大凉这些年虽然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但是像黄四俊这样的官员想必还有不少。
各级县令、知府以损耗为借口,向老百姓多收取田赋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这种现象绝非一县有之。久而久之,百姓的家产被掏空、民怨沸腾、国库空虚,岂不是在挖我大凉朝的根基?
还有,此次黄四俊与高涛二人官商勾结,侵吞良田数千亩,介时百姓逃亡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上报经略使府,说这些地已经成了荒地,既然成了荒地那就无需缴纳税赋,介时几千亩的良田,朝廷连一粒米都收不上来,岂不荒唐?
陛下,决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了!”
“爱卿说得有理,兼并私田乃是朕最厌恶的事!只怕像黄四俊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尘尧的身体微微前倾,反问道:
“那爱卿觉得,该怎么样才能避免这种现象出现呢?”
“臣认为,应当清丈全国土地,取消人头税、徭役以及各种杂税,将所有税收分摊的各县田亩之上,然后百姓们将每年需要缴纳的秋粮统一折算成白银,上交官府!
如此以来,火耗不复存在,断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念头,也确确实实减少了粮食在储存、转运过程中的损耗。
此举称之为合银法,现已在北凉试行三年。
臣斗胆,恳请陛下在全国之内推行合银法!”
直到现在顾思年才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原来是要推行合银法。实则绝大多数在场的朝臣对北凉合银法早有耳闻,对此法大多数人都是排斥的,但是没想到这位北凉王第一天上朝就将此事给提了出来。
“唔,合银法~”
尘尧饶有兴致的说道:
“此次朕巡视北凉三州,爱卿已经将推行合银法之后的收入数目呈送给朕看过,确实效果显著,贪官污吏的数量的更是大大减少。
朕觉得此法倒是颇为精妙,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呢?”
皇帝的眼眸在满朝大臣的脸上缓缓扫过,目光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
又是那个汤川跳了出来,今天他似乎和顾思年杠上了,沉声道:
“现行的两税法已经沿袭两百余年,岂可轻易更改?合银法在北凉一地行之有效,不代表在六镇十四道皆有效。
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臣附议,北凉王说得倒是轻松,但光是轻轻一句清丈全国土地就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将旧的税法全部推倒重来更不知要花上多少年头。
请陛下三思啊!”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朝堂上不断响起朝臣们的喝声,所有开口说话的人都在反对此事,就好像商议好了的一样。
礼部尚书宋慎如忍不住站了出来:
“诸位大人谬矣!
既然合银法在北凉效果显著,那在全国境内推行定然也是利国利民的,既然是利国利民之举,花费的人力物力再大又何妨?岂能一言以蔽之!”
“哎,宋大人不要急嘛。”
吏部尚书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