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来月,夏日炎炎,正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讨源书屋前院东厢房竹帘半卷,弘暄站在宽大条案后头,静静地悬腕习字。
他贴身的太监庆顺躬着身子替他打扇,屋子里三座巨大的冰山冒着丝丝的凉气,越女领着两个小宫女一左一右地站在屋外侯着,外头廊下还有几个小太监举着长长的竹竿在烈日下粘蝉。
正是午后安闲静谧之时,越女听着屋内沙沙的写字声,被日头晒得都有些困倦了。
原本太子妃命她跟着大阿哥来畅春园时,她心里还紧绷万分,生怕生性软和良善的大阿哥羊入虎口,或是程侧福晋怠慢大阿哥,她甚至预想了七八样的法子,避免大阿哥被苛待。
毕竟正殿里头对四年前太子妃怀孕时生得投毒案都心有余悸,明面上虽然不敢漏出一点,但大伙儿心里总觉得在这事情上头后罩房上下都不大清白……
何况,自打那件事发生以后,这几年太子妃不得太子爷宠爱,二格格又三病两灾,不论是太子妃还是正殿的下人都对大阿哥更看重了,因为他很可能是太子妃未来唯一的指望了……
太子爷如今面上还是很敬重太子妃的,初一十五也照常歇在太子妃屋里,但这么多年太子妃肚子都再没动静,利妈妈急得都开始求神拜佛了。就连一向骄傲的太子妃都开始悄悄让石家送来的医女开方调理身子了。
想到这些,越女眉目间也流露出一些愁绪。
结果来了畅春园,想过的可能发生在大阿哥身上的所有伎俩都没有发生。
程侧福晋对大阿哥的好,即便是越女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大阿哥畏暑,她便将自己分例里的冰分了一半出来给大阿哥用。
屋子里现在这三座冰山,便是程侧福晋硬叫人抬进来的,还有床榻上那席拿青玉编成的凉席,据说,那还是太子爷特意让人去江南搜罗过来,专门赐给怀有身孕的程侧福晋用的。
可程侧福晋听说大阿哥睡不好,吃得也少了,立刻就把凉席送了过来。
更别提一日三餐、日常用具,无不面面俱到,虽然越女不愿承认,但似乎程侧福晋养孩子的功夫比太子妃好。
大阿哥才跟了程侧福晋一个月不到,就已经胖了四五斤,贴身的里衣都要放宽一指了。
以往在宫里,大阿哥每到夏季都会瘦上一些,越女之前还安慰自己大阿哥这是抽条长高呢,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事实。
还有一点让越女心里忧虑的是——她觉着大阿哥似乎更亲近程侧福晋。
“喵~”
她正怔怔出神,却见院里的墙头冒出来个圆胖的猫猫头,随后便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信步走在墙脊上,没一会儿就跳进了院子。
讨源书屋里,也就程侧福晋养猫,而且还养了好几只,大猫带小猫,如今小的都长成大肥猫了。这只白的,大阿哥喂过几次,就赖上大阿哥了,时常翻墙过来讨零嘴吃。
太子妃不喜欢猫狗,跟着她的人自然也不喜欢,越女见那猫熟门熟路往书房窗台上一跳,眉头一皱,抢了两步过去要抓猫。
里头的人却比她更快一步伸出一双手把猫抱了进去,只见弘暄搂着那大胖猫,从头摸到背,那猫便娇滴滴地喵喵叫,还用头去蹭弘暄的手。
越女止住了步子,眼睁睁看着庆顺还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条小小的鱼干,熟练地递给弘暄,弘暄也熟练地放在手心里喂给猫吃。
越女看得眼皮直跳,生怕那猫咬了大阿哥,抬步就想进屋,却听见院门吱呀了一声,从外头走进来一个穿着青碧色宫女旗装的女子,她梳着小两把头,五官平平,头上戴着后罩房特有的银花丝珐琅发簪,越女一眼就认出来是程侧福晋身边的大宫女青杏。
青杏先冲着她福身行礼,笑道:“程主子命奴婢来接大阿哥过去吃点心,今儿做了他爱吃的蛋挞和里木茶,二阿哥和大格格也在。”
越女心想,又来了。
程侧福晋总是这样,一天能让人过来请大阿哥三四回,不是吃就是喝,或者又是二阿哥邀他出去抓蜻蜓、摘果子,忙得不亦说乎,越女总觉得大阿哥快变成后罩房的阿哥了。
但弘暄听见青杏的声音,已经笑容满面地抱着白胖胖的猫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很高兴地应道:“青杏姑姑,我换件衣裳就来。”
“大阿哥不急,”青杏见了那只还舔着嘴的猫,也熟稔地笑骂道:“呦,我说呢,这小馋猫又过来蹭您的饭了。”
弘暄好脾气地笑笑,缩回去嚷着叫小宫女拿衣裳了。
越女便连忙进去帮忙,替大阿哥穿了件杏色的薄纳纱绣青竹纹的家常长袍,跪下来替他整理衣摆的时候,没忍住嘱咐了一句:“晚膳有太子妃娘娘特意从宫里给您快马送到园子里来的黄鱼,奴婢已经叫人收拾好清炖了,您……点心用少些,等会占了肚子,就要积食了。”
弘暄脸上的笑顿时落寞下去,有些闷闷地应了。
越女知道她这么说是越矩了,可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大阿哥被程侧福晋笼络了去。
“奴婢陪您一块儿过去吧?”越女脸上挤出笑来。
弘暄却下意识摇头:“我有庆顺跟着就是了。”
他不想越女姑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