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这群护卫们乌泱泱地簇拥着担架从楼梯下来,正值沪上的冬日,担架上的人蒙着厚厚的被子在虚弱地摇晃。
叶海作出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声音带着哭腔和哽咽,一直叽歪歪着姜爷您可不能死,咱吉林还得靠您呢等等。
“让他这么一哭,感觉老子真要升天了。”
姜诚穿着白睡衣在房里撇嘴骂,“大老爷们号起来比破锣还难听……这家伙,跟号丧似得。”
熟悉他性子的杨玉成没说啥,一旁的严子文乐不可支:“你还派头上了?你这四仰八叉趟卧房里是没看着,好家伙,租界巡捕房的从上到下都出动了!”
“把和平饭店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挨个搜了一遍,连洋鬼子都敢怒不敢言的哈哈!”
姜诚没搭话,但他今天出这一招……其实也是试探。
试探法国的反应,试探那个军火商人费尔南,有多大的本事。
再怎么说,这批货在抵达东北之前,都属于法国人的东西。
签合同的时候只有部分预付款,等三批货物全部安全运抵四平,他们才能拿到全部款项。
连坦克都卖了,可想而知这個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是个什么家底。
不,其实不止法国佬,整个欧洲战场此刻人脑袋都打狗脑袋了;
各国列强……特别是号称最强陆军的法国,跟德意志正面刚了几年,基本上也打血虚了。
这批坦克是他们“打开市场”的开端,让他妈的英国人一直压着不给,作为接洽这批坦克的军火商人费尔南,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协调——
因为连傻子知道,如此大宗的军火买卖,肯定有相当的“提成”……
出发之前姜诚就通过张廷雪孙正楠,与那些法国佬交涉;另外,在姜诚“中毒”之后,严子文打着奉军的旗号,找到费尔南与之交涉。
于是,就发生了今天白天的那一幕。
“看来法国佬对这事重视得很。”
严子文收住笑,“他们重视就好办……看来咱们有望快速解决这事。”
还真是有点书生意气啊。
姜诚无声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转向杨玉成,后者马上道:“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一看那个费尔南阵仗,多半就是在华北地区没少碰壁,跟咱们的生意十有八九是‘开张’的。”
姜诚深吸口气,赞同地接过他话茬:“没错。既然是第一单,法国人必然重视。”
“如此郑重其事都能被英国人扣押,我看一则英国佬也是穷疯了不说……”
“再者这上海滩的码头海关什么的,英国恐怕比法国影响力大得多。”
姜诚甚至怀疑,这批扣押他装备的英国佬,已经把他的坦克偷偷转卖出去了。
各地军阀多年来一直争相争夺沪上这块宝地,英国人可能不插手?
道理跟在东北的小鬼子差不多,找“代言人”帮着自己拿利益太正常了。
他把这些想法与两人一说,严子文舔了舔嘴:“你的意思是……英国人搞出来的这场‘下毒事件’?”
杨玉成一呆:“好家伙!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就是打算杀掉飞澜,然后把东西卖给别人啊?”
真把这批坦克卖给这帮南方军阀,鬼才知道他们搞多大事——能不能威胁东北就更难说了。
“所以,让费尔南去巡捕房不仅仅是来个敲山震虎——叶海他们在圣约翰医院会布下天罗地网,一旦抓住……”
他这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三人本在外套间的皮沙发上抽着香烟和洋酒,连带房里几个护卫蹭地把目光转了过去。
这大晚上的,能是谁?
“不会这么快就抓住了吧?”
话虽如此,姜诚几人表情依旧维持着严肃。
对着持枪站在门边的护卫微微挑起下巴示意。
那护卫旋即敬礼,与几人同时戒备着包围,第一时间拉开了房门。
“你……你是?”
那人姜诚和严子文都不认识,但杨玉成今儿白天是守在门外的。
他见了……这人就是跟叶海吵起来的那个年轻人。
毫无惧意地进门,乌黑精亮的瞳子闪烁着几分略显冷傲的智慧。
“你们是不是布下陷阱,打算抓那个下毒者?”
年轻人轻声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仿佛看到他了。”
包括姜诚,套房里所有人大惊失色。
…………
年轻人用言简意赅的词汇向他们描述:大餐厅被全包下来,他们用餐就换到了三楼的独立包厢。
年轻人虽然没提原因,但姜诚大概能想到:应该是刚到上海的他,还有点水土不服饮食不适之类的不适应,然后又因为换了餐厅位置,在和平饭店转了向。
于是就因为他们包下餐厅这么个“巧合”,让他恰好在走道内碰到了“下毒者”。
“他们从你房间出来时鬼鬼祟祟,我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全跑了。”
年轻人说完,又大概描述了一番他们的穿着打扮,以及身材身形……但相貌什么的没看清。
乍然间,姜诚不自觉地冒了股冷汗。
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