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霆屏息。
如果说大帅刚才那问题自己还能来个花式狡辩,但陆建章被枪杀在驻津军部的时候,连他当时都懵了!
此事根本没人跟他商量过,他甚至对天津这次的督军会议的主要内容,都不是很了解。
那批来自秦皇岛的四千万装备,不仅让徐树铮获得大帅的信任,也让他这位总参谋长,在奉军的地位是蒸蒸日上。
待那七个混成旅成功组建,大帅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
除了那個头铁的姜家,他杨总参是想捏咕谁就捏咕谁,尤其是帮着大帅推了冯老三,更是成了第一功臣——
这小子除了有点飘,当然也跟徐树铮团结得更加紧密。
“帅爷,别说此地……就是,就是整个东北,也该是您雨帅说了算啊!我这,”
向来能言善辩的杨总参,此刻也跟吃了麻核似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可早就愤怒至极的张大帅,哪儿能容下他狡辩?
当下一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道:“王八犊子的,你还知道现在东北是我张雨亭说了算的?”
“我还以为,你就认他徐树铮的!他现在当着我的二把手,却一门心思帮他老段,给我奉军头上扣屎盆子!这往后,仗往谁身上算?”
“往后奉军,岂不是要成了他皖军的替死鬼?”
听闻大帅越来越愤怒的话,站在最前侧的姜兰轩眼神清冷。
他很清楚,儿子儿媳现在还在关内,恐怕对这事深有了解。
“参谋长,雨帅早就说过……关内的水是又深又浑,我们万万不可贸然伸手入关。”
本因大帅的训斥而屏息难堪的杨宇霆,眼底骤然崩了个火星。
好你个姜景炎,趁火打劫是吧?
此时姜兰轩已执掌热河并代理28师,恐怕因为先前自己下令其入关南下作战,心里存着记恨。
“帅爷的话,我自然是认同的。”
杨宇霆冷然扫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大帅身上,“可帅爷也说过,老段和小徐是帮手,咱应该,”
而这一次,打断他说话的,是站在姜兰轩另一侧的张作相:“雨帅……杨参谋的话,辅臣不敢认同。”
“据可靠线索上报,参谋长任职期间,在与徐树铮密谋,企图发展个人势力——以我奉军的名义,冒领京师方面的拨款;”
“上宪原拨款500万军饷,现如今到账只有130万!”
杨宇霆瞬间手脚冰凉。
这事他赖不掉——这将近400万,都让他和徐树铮合伙吞了去,已在武汉等地秘密招编新兵4个旅!
现下在军部主理财务的,就是张作相……他和两个知情的参谋,早就把账面弥得干干净净!
是谁向张作相说的!?
这两个儿女亲家,是打算坑死自己啊。
“呵呵……”
话说到这里,张大帅脸上却一改其愤怒,而是摇头大声发出冷笑。
可那眼底渐渐酝酿的杀气,却让一直泰然自若的杨宇霆不断地一阵阵发颤。
“他先是打景炎28师的主意……算盘珠子没拨弄响了,就把汲金纯调去湖南战场当替死鬼?”
“不管是谁,都不能去——该打电话打电话,该拍电报拍电报,关内的人……都给我叫回来。”
大帅止住了笑,声音平静且一字一顿,“老哥几个,都是听我的吧?”
说这话时,那鹰隼般的小眼睛不断往杨宇霆身上瞟。
他分明已有些站不稳了,整个办公室的高级将领们还发出一声齐齐的“听您的”。
大帅又是一声笑,缓缓从书桌上拿起那册厚厚的账本。
一步,又一步。
在赵喜顺的陪同下,这个即将登顶东北最高权力者的小个子,冷冰冰地站定在杨宇霆前。
右手一探,狠狠把账本甩给了他。
重重吞咽着口水,他分明看到赵喜顺已在摸枪了。
吃里扒外,联合着外人冒领军费,又外树党羽……
这不论哪一条,都足够任何主子枪毙自己了。
“拿着啊。”
大帅忽然发出一声喝,把杨宇霆惊得连忙双手捧住这厚厚的账册。
“咱对你这老同学,没说的了吧?入关,咱入了——支持他老段,咱也支持了,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杨宇霆重重吞了一口口水,立正磕靴却又道:“帅爷,我……”
大帅猛地抬手一把抢落他的军帽,狠狠摔在他双手捧着的账本上。
“我给你三天时间,滚出奉天。”
大帅猛地一转身,对忠诚的护卫说着,“喜顺。”
赵喜顺旋即立正敬礼,把右手按在配枪上,推搡着杨宇霆出门。
“你们都是我老张的人,屁股蛋子,总得知道知道这炕是哪头热吧?”
“吃着我张家的饭,却不给我张家办事,也不帮我张家说话,留这等狗东西作甚?”
说完这话,他已经重新回到办公桌后。
“景炎,辅臣,你们两个这事处置得不错。”
他抬手敲击着办公桌若有所思,“看来还是这老哥们弟兄,最值得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