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的笑声一直持续到到达集合地点。
城旦舂既可以指刑徒,也可以指刑罚。
指刑徒的时候,城旦为男,舂为女;指刑罚的时候,城旦舂又按照肉刑的不同,分斩黥、黥劓等,属于无期徒刑。
城旦舂是最重的无期徒刑,男子筑城,女子舂米,都是会活活把人累死的活。
而且一旦成为城旦舂,全家都会连坐服刑,世世代代都为官奴。
刘邦所押送的城旦舂就是要去咸阳修缮城池,并为秦始皇修筑宫殿和陵墓。
这群人身穿红色囚服,佩戴刑具,干活的时候也不能取下刑具。
他们或在脸上刺字,或割掉耳朵、手指、脚趾。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有的人神情惊恐,有的人神情麻木,女囚犯往往还牵着、抱着孩子。
刘盈甚至看到了有些脸上刺字的小孩,身量比自己还短小。
刘邦没有捂住刘盈的眼睛。
他问道:“还想跟我去咸阳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派人送你。”
刘盈摇头。
他问道:“我去向他们搭话,会遇到危险吗?”
刘邦从怀里摸出一个点缀着漂亮石头的黄铜平安锁,佩戴在了刘盈脖子上,又拿出一件绢丝外套给刘盈穿上:“去向他们搭话时,把这两件东西戴好。”
刘盈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锁:“我这样就像个贵族小孩。”
刘邦笑着拍了拍刘盈的脑袋。
刘盈没有立刻去找人搭话,而是安静地待在父亲身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几日后,他先寻其他吏聊天。
刘盈想讨好人的时候嘴比蜜糖还甜,很快就博得了押送秦吏的一致好感。
他没有像在沛县时展现出自己超出年龄的学识,只如刚启蒙的孩童,说话偶尔故意带着叠字,神情也天真稚嫩。
刘邦一直跟在刘盈身边。
他非常不适应刘盈如今的神态,有点反胃。
以前他和吕娥姁常常互相抱怨对方的儿子不像孩童。现在刘盈确实像个五岁孩童了,他又觉得眼睛被伤害了。
刘盈“叔叔”“伯伯”胡乱叫了一圈,每日吃食都不需要刘邦操心了。
刘邦看着自己马车里被吕娥姁塞满的肉干,得意自家儿子真好养活,这些肉干都归自己了。
当刘盈与吏都混熟后,就去找兵卒聊天。
吏都喜爱刘盈,兵卒对刘盈都很客气。
只要不是心理有问题的人,遇见可爱懂事嘴超甜的孩子,都乐意展现出善意的态度。
去咸阳的路途非常枯燥乏味,沛县人原本不属于秦国,他们对咸阳、对真正的秦国有天然的畏惧,心情十分紧张。
活泼可爱的刘盈就像是灰暗中的一点彩色,每当他们看见刘盈,心情都会变轻松。
兵卒带的干粮都不好吃,他们也乐意掰碎了投喂刘盈。
刘盈来者不拒,吃完别人的干粮后,就让他家阿父用车里的肉干做汤,分给同行兵卒吃。
刘邦叹气,看来自己不能独享肉干了。
他同意了刘盈的提议,并比刘盈的提议更慷慨。
刘邦不仅分给兵卒肉汤,与其余吏分享肉干,还出钱向路过的村庄购买新鲜的食物与众人分享。
他甚至往城旦舂的大锅汤里自费多加了几捧粟,说要给儿子树立良好榜样。
城旦舂皆对刘邦父子感恩戴德。
这时,刘盈才去找城旦舂攀谈。
虽然城旦舂都穿囚服,戴刑拘,但每人在囚服里所穿的衣服是自带。
经过十几天的观察,刘盈已经清楚谁的家境最好,谈吐最佳,找谁聊天,对方不会脑袋一抽给自己难堪。
“伯伯,你是因为何事被罚?”
“唉,我背着粟米去市集换布,一阵风刮过,把我盖粟米的枯草刮到了地上。我没意识到。”
“啊,就这样?”
刘邦解释:“他枯草落下的地方是县衙前的大道。在那里扔垃圾就是犯罪。”
“叔叔,你是因为何事被罚?”
“唉,阿母病了,我去城里寻工做。不小心被人发现。”
“阿父,这是为何?”
刘邦解释:“他无事在城里闲逛,被人举报。”
“姨姨,你是因为何事被罚?”
女子摸了摸被割掉的耳朵,哭诉道:“有人在街上打架,我没去劝阻。可我在店铺里打盹,根本不知道此事啊。”
刘邦淡然道:“见到不义之事不去阻止,同罪。”
刘盈揉了揉脸,挤出一个笑容安抚哭泣的女子。
这些人受了肉刑的城旦舂,罪名千奇百怪。
在田埂上干活时憋不住上厕所摘了片叶子,被人举报摘的是隔壁家的桑叶;
因生病耕地时没有按照最新的规定,把地犁得太浅;
租借官方的牛的时候没有照顾好牛,导致牛送回的时候腰围变小,又赔不起钱;
在见到县令的时候习惯性地多说了几句谄媚话,被县令身旁的隔壁县的官吏举报……
刘邦一一说出了他们犯的是《秦律》中的哪一条律令。
刘盈对刘邦道:“《秦律》是把应该道德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