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没动、没躲、也没反抗。
他这个硬件水平,不太支持打打闹闹,动真格的又没必要。于是作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他选择了成本最低的应对方式:调整好自己的心理状态。
俗称想开点。
本来么,他的社交规则又不是什么普世价值观。
其实让人“过敏”、感觉唐突的,都不是一些行为本身,而是那些行为背后约定俗成的意义。
加百列显然没跟谁约定过,也不打算遵守“俗成”,他有自己的语言……和肢体语言,没必要拿不知几l百几l千年前的老黄历硬套——梦里刚捡回来的记忆,以及生命垂危时潜意识里浮起的念头,让乌鸦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他感觉自己可能没有穿越到异世界,只是通过某种方法,来到了“未来”。
某种他知情、且同意的方法。
照这么说,其实他自己才是那个和时代格格不入的怪人。
再大惊小怪一点,不就跟“古穿今”小说里,看着满街短裤T恤大叫“成何体统”的古董一样了么?
而且别看加百列平时端个神神道道的天使架子,其实有点隐藏的人来疯倾向,别人反应越大,说不定他越觉得好玩。
三下五除二锚定了视角,乌鸦维持住了淡定,只木然地用眼神发问:你干吗?
加百列直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几l乎抵在了乌鸦左眼的睫毛上:“你这只眼睛能看到死人。”
乌鸦目光往下一扫:加百列那件大概能在星耀城买套房的“配件”长袍撕坏了,于是换了一身不知谁支援的普通衬衫和长裤,领口上钉着“摩罗斯之眼”。
明明之前还嫌弃得要命……
不对,现在应该也嫌弃,那玩意是背面朝上的。
这么嫌弃还坚持带着没扔……于是乌鸦就大概猜到了,应该是他跟死在“迷藏”里的某位交流的时候,加百列透过“摩罗斯之眼”听见了什么。
“你能听见死人对你许愿吧,然后呢?实现的话,你就能收割他们的灵魂吗?”
乌鸦:淦,诽谤。
他割灵魂干什么?又不是收破烂的,还不如割韭菜。
然而随后一转念,他又不由得悲从中来——大部分时间,他确实都在收破烂。
而且……面包的口琴,无名种公大哥的回家地图,火种,写了一生的诗……某种意义上说,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死者甲方,“支付”的也确实都是他们一生所托。
说那就是“灵魂”也不是不行。
乌鸦沉默了两秒,眨了一下有点沉的眼皮: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哇哦,居然是真的。”加百列几l不可闻地喟叹一声,水彩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难解的光,“你把他们灵魂放哪了?瓶子里?给我看看。”
乌鸦:“……”
这家伙百分之百在消遣他。
消遣伤病号,缺德。
他蔫蔫地翻身,打算用后
脑勺交流,翻了一半,又被加百列掰了回来。
加百列继续发表暴言:“可是我都翻过了,你身上没藏什么东西。”
乌鸦一个急刹车踩停自己脱缰的思绪,告诉自己打住,这就是字面意思,不要联想,不要擅自往上加“言外之意”!
加百列:“所以你把那些灵魂‘吃’了……或者‘吸收’了吗?”
越说越离谱……乌鸦表情扭曲,作为一条资深懒狗,这一刻,他竟然在“说话好累”和“不行我得解释清楚”之间摇摆了起来。
还没等他落停,就听见加百列说:“我应该没有太麻烦的愿望,等我死了,你可以把我的灵魂收走吗?”
乌鸦一愣。
纯黑的眼睛碰到了几l乎是半透明的虹膜,一个不见底,一个清澈到近乎一无所有。
“那……咳,”乌鸦看了他一会儿开了口,清了一下干涩分叉的嗓子,他不慌不忙地找回了调,沉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乌鸦回到驿站就发起了高烧,被洛灌了一堆医生协会支援的药,此时人醒了,眼角眉梢上还都挂着筋疲力尽,丧丧的,脸上写着“随便捏随便团,反正我只是坨没有感情的橡皮泥”。
可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却有种游刃有余的笃定。
他好像既不为“把我灵魂收走”的惊世骇俗言论惊慌,也没什么多余的怜悯触动,只是很平静,理所当然似的——是什么,说说看,没准能办。
“就是这样的表情。”加百列想,像这片无人区依托的群山,让人觉得可以永远停留,生在这里,埋在这里。
“我还不知道,”加百列轻声说,“只是觉得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也许正好就是让你把我的灵魂带走呢——如果培养箱是你搭建的,我可能不会想打碎它。”
他血色稀薄的手指虚虚地掠过乌鸦的眼睛,如果注视他的是这双眼睛,他或许愿意在玻璃房子里做个“天使”,或许愿意归顺神明……
“啪”一下,加百列的手腕被乌鸦攥住,从眼前挪开了。
“醒醒,朋友,”乌鸦的嗓音里已经没有刚醒的沙哑,“玩归玩,闹归闹,大家都是贪财好色的肉体凡胎,别真把自己当鬼神啊,凡愚。”
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