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守观的小湖畔,观主躺在竹榻上,静静看着观墙外桃山方向。
中年道人在榻旁煮茶,他把茶分好,轻轻搁到榻旁。
观主伸手缓缓取过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中年道人看着桃山方向,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可惜了。”
观主知道,师弟说的可惜,有两层意思。
夫子登天那日,自天上落下一脚,踩塌了观后的青山蚁窟,道门隐世高手皆死。
从那一刻起,道门的重心,便已经从知守观转移到了西陵神殿,因为权力永远与信仰无关,只与力量有关。
当时他和徐信斗过一场,后面道门依然以知守观为首,然而如今他已经废了,所以知守观便废了。
中年道人说的可惜,第一层意思,便是可惜知守观真正的力量,被夫子一脚踩碎,第二层意思,则是可惜此时在桃山的那些南海神官。
“我并不觉得可惜。”
观主遥望桃山,朗声道:“她赢不了,至少今日是这样。她的一切都算的很好,但就是算不到,自己不能斩尽尘缘这件事。又或者说,她一直在规避这件事的最佳选择。”
“她如果真的一心回归神国,就不会一再拒绝裁决神座的最佳建议,选择这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观主和中年道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而在桃山这边,十多名红袍神官,已经来到祭坛之前。
这些人依然笔直地走来,神态虔诚而坚毅,他们敬拜的同样是昊天,只是和现在的神殿,选择并不相同。
天谕神座看着眼前的这十多人,眼神变得凌厉,他因为天女而获得了新生,自然是想要让这位行走人间的真神得偿所愿的。
“南海大神官的传人?”
天谕神座看着祭坛前的这十几个人,说道:“已经过了六百年,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十多个神官的首领,是一個老人,他面容黝黑,生着短而疏的胡须,眼神宁静,因为淡淡海腥味,看去像个阅尽人间悲欢离合的老渔夫。
“我们本就是道门一属,为何不能回西陵神殿?”
这老人看着天谕神座,说道:“桃山召开光明祭,理所应当由光明神殿主祭,何时轮到天谕神殿的人?”
“我南海一脉乃光明正宗嫡系,既然如今光明神座空悬,我赵南海,就不得不回来主持此事。”
今日参加光明祭的宾客,或是修行界里的强者,或是世俗里的贵人,对于道门的那些隐秘历史,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他们听得此话,已经有很多人猜到了这些来人的来历。
这一千多年以来,除却近些年异军突起的裁决神座之外,西陵神殿最了不起的三个人,全都出自光明神殿。
第一位便是带着天书明字卷远赴荒原传道,却最终开创魔宗的那位光明大神官。最近的那位,自然是卫光明。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便是六百年前的光明大神官,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当时的掌教、裁决、天谕三人而不落下风。
此人偶有机缘,看过佛祖笔记后有所感悟,竟尝试对流传了无数年的西陵教典进行批释和修订,这是一项浩繁的工程,也让道门一众高层感到不安。
西陵教典乃是信徒得昊天所授,岂能随意修订?
六百年前,那场因为修订教典而引发的内乱,是西陵神殿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段历史。
最后的结果是,知守观出手,做出他们认为最正确的举动,南海大神官一脉虽然被认为正统,但也被请出桃山去了南海传道。
此事距今已经有了六百多年,大家都以为这一脉传人早就烟消云散了,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有南海一脉的传人出现,还回归了桃山。
天谕神座盯着赵南海等人,说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赵南海抬头望向桃山巅的光明神殿,神情复杂说道:“我们要重归光明神殿,点燃万年长灯。”
南海一脉传承自南海大神官,道门承认其正统地位,如今既然光明神座无主,他们要求继承这个位置,并不算过分的要求。但是此刻,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天谕大神官的眼神变得凌厉,换做别的时候,他不会在意这光明神座的更替之事。
但是现在,光明神殿里的万年长灯虽然熄了,但光明神殿里有那位在,真的没有人,无论是谁想要重新回到光明神殿,都是人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他看着南海诸人,说道:“道门神座继统之事,需慎重行事,待光明祭结束之后,再做认真讨论,现在请诸位暂且退到一旁。”
南海诸人里有位少女,看着比陈皮皮还要小一点,她看着天谕神座,嘲讽道:“天谕神殿的人不学无术,连奉天篇都读不好,有什么资格主持光明祭?退到一旁的应该是你们才对。”
赵南海看着天谕大神官,面无表情说道:“光明神殿无主近二十年,道门奉天伐唐,最终可称是毫无收获。掌教归神国,裁决神座不知所踪,天谕神座你,难当大任。”
南海大神官的传人这一番话,简直是开了群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听他们的意思,将桃山现有的高层全都问责一遍,自己这一脉入主桃山执掌大权,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