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灯笼装载完毕。
宋未安身边几个衣着朴素的侍从走出院门,一人一车,稳稳地推起满当当的木车。
黑猫跟着这些人的行径路线,走出了青羊坊。
奇怪的是,这些灯笼并没有被直接运送到各个坊市,而是分散到了其他平民聚居区的小作坊里。
黑猫跟定了其中一车,见车子在一道被熏得灰黑的破门前停下。
“砰砰”
推车的男人敲响了木门。
“我家主人不在,请客人择日再来。”
门内传来一道粗哑的妇人声音。
“青天白日,在下备了黄金万两。”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脸沟壑,身形佝偻得像虾子一样的老妇,眯着眼睛瞅了瞅男人身后满载的木车,颤微微地伸出了手。
推车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交到她的手上。
“麻烦您了,三日内,换上二等火油。”
那双手通体焦黑,满是裂纹,闻言颤了一下,不满道:
“催得这般急,我上哪儿寻这么多材料?”
推车的男人微微一笑:
“这您大可不必操心。今夜子时,城郊柳叶岗,有您制油需要的所有材料。”
……
【原来他们打得是火油的主意?】
朱祁玉想起先前在天桥下见到的那群玩火的艺人,眉头蹙了起来。
【还有其他信息吗?】
黑猫头埋在鱼堆里,幸福地嗅了又嗅,闻言头也不回道:
【没了,我就跟了一个车,你要是想查明白,不如亲自去他们见面的地点看看。】
【正有此意。】
朱祁玉定了定神,牵涉到火油,整件事的危险系数就提高了不少。
宋未安是想在上元节用灯里的火油制造什么混乱吗?
可她所预知的未来里,除了男女主在上元节相遇,一见钟情外,并未提到任何上元节发生的危险事件。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发现苗头,她绝不能坐视不理。
天色已暗,事态紧急。
朱祁玉当机立断,七拐八拐地绕到璟王府的后墙,重重拍响了木门。
木门刚打开,还没等阿福开口,朱祁玉就一阵风似的跑向段鸣鹤的院子前,殷殷狂吠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被打开。
段鸣鹤这次倒是穿戴整齐,只是眼下一片青黑,看着门外的狗子,没好气道:
“猪八婆,你还敢上门呢,托你的福,我疼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刚眯着,你又把我吵醒!”
说着说着,他举起了拳头。
朱祁玉没空和他计较这些恩怨,狗腿一蹬就挤进了院门,飞速地跳上案几,开始写写画画。
“喂,猪八婆,就是拉磨的驴也要歇歇吧!我才给你整了一框鱼到指定地点,你怎么又给我找事儿!”
段鸣鹤斜倚在门边,就是不进来。
这不识大体的龟孙子!
朱祁玉急得汪汪直叫,两步跳下去叼起他的衣摆,把他往案几边扯。
谁知段鸣鹤立得像根松,直接闭上了眼睛:
“我告诉你,小爷我今儿没休息好,什么事儿都不想操心。”
朱祁玉气得直接跳起来,一爪子呼到他的脸上。
段鸣鹤猝不及防,被打得愣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一把撸起袖子,怒火中烧。
他今天必须要把这蹬鼻子上脸的家伙逮住教训一顿。
一人一狗在屋子里你追我赶,闹得鸡飞狗跳。
朱祁玉实在是没空和这龟孙子拉扯,眼见他指望不上,就直接从窗台跳了出去,撒腿往王府外跑。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追!”
璟王府的下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少爷,半边脸覆上了一大块墨团,捂着屁股踉踉跄跄地追赶一条雪白的大狗。
朱祁玉暗暗庆幸,得亏她昨天灵机一动,咬了龟孙子的屁股,让他疼得连轻功都施展不出来。
几个机灵的仆从很快反应了过来,在出府的路上围追堵截。
没想到狗子的走位无比灵动,他们连跟狗毛都没摸到,自己倒是扑了一嘴灰。
朱祁玉洋洋得意,她就算变成了一条狗,昔日轻功的底子还在,对付几个不通拳脚功夫的下人,简直轻轻松松。
她很快就从璟王府的门缝里溜了出去。
段鸣鹤一瘸一拐地追到了门边。
阿福匆匆跟了上来,连忙扶住自家少爷:
“少爷,我们还追吗?”
段鸣鹤擦了把脸上的墨渍,恨恨地咬牙:
“追,怎么不追?小爷我今儿非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去把我屋里案几上的宣纸拿来。”
……
夜幕低垂,无月无星。
城郊柳叶岗,黑灯瞎火,一片死寂。
时至深秋,更深露重,朱祁玉趴在一块巨石背后的草叶里,被冻得哆哆嗦嗦。
此处乃京都有名的乱葬岗,人迹罕至。
枯树遍地,荆棘丛生,偶有几声凄厉的鸦鸣,划破夜的死寂,更添诡异。
朱祁玉等到浑身都快僵硬了,连个人影都未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