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池愿六岁时的事。
接近年关,池家所有人都忙,池御锦当时还没有自己的产业,被池曦带着,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学习处理商业事务。
小池愿就待在家里,保姆陪着。
宁城冬天气温直逼零下,下了一场雪,出门裹着厚重的羽绒服都冷。
都说母乳营养好,池曦患了产后抑郁,池愿生下来就没吃过母乳,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身体底子一直不怎么好。
冬天对老人和孩子来说都挺难熬的,池愿也没能避免,在一天夜里受凉生了一场大病。
当时的保姆不负责,池愿生病的日子撞上了她孙子出生的日子,又恰好在同一个医院。
人心都是偏的,刚开始保姆还能两边兼顾,但当奶奶的喜悦让她不知不觉就在自家儿媳妇和孙子身边待的时间更多。
池曦和秦以桁对池愿一直不怎么亲,考虑不到太多,想着家里有保姆,也没多花心思找护工。
其实找护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池愿当时不太能被自己的父母接受,池曦时常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池御锦年轻着,心思粗,更想不到上面去。
保姆离开后,小池愿就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也没人说话。
小池愿生病了精神不好,又睡不着。输液无聊时就盯着窗外发呆,一盯就是几个小时。
慢慢的,意识到没人会管池愿,保姆胆子大起来,照顾池愿愈发懈怠。除了在医生查房的时候会回病房假兮兮装装样子,其它时间,池愿都看不见她的人。
吃饭洗澡打热水,都是六岁的池愿自己一个人做的。
那时候的医疗条件不像现在那么好,保姆给池愿定的单人病房里没有独立卫生间,也没有热水壶。
生着病的小池愿,饿了就往医院食堂跑。渴了就抱着一次性纸杯往水房跑。想洗澡了就哼哧哼哧抱着衣服和毛巾,找没人的浴室。小大人一样自己照顾自己。
白天还好,门外常有人走动,说话声脚步声好歹有点人气。但夜里空荡荡的白色房间,胆子小的成年人尚且害怕,何况一个小孩子。
有几次深夜,应该是想上厕所,明显怕得不得了的小池愿,就抱着带来医院的小玩偶,贴紧墙边,颤颤巍巍往厕所移,速度跟小乌龟一样。
还有次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小池愿跑得很快,在光溜溜的走廊上摔了一跤,躺了好几秒才擦着眼睛爬起来,耸着肩膀捡起小玩偶拍拍灰,又接着往前跑,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池御锦猜他肯定疼哭了,小时候的池愿洋娃娃一样,娇气得紧。
这些都是池御锦调出医院监控,一幕一幕亲眼看见的。二十几岁的人了,看见监控后哭得把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
事情暴露后,池御锦出面,任由保姆哭喊求情,依旧巍然不动地坚持把她开了,顺带报警以虐待儿童的名义,把她送进局子里关了几天。如果不是池曦觉得他大惊小怪,发话不准他做得太过火,他真想让保姆关个十年八年的。
池家向来大方,给保姆的钱很多,就算不够,她只要开口,池曦也不可能不给。无论怎样都不至于让池愿连个带独立卫生间的VIP病房都住不了。
只是不管给再多,那些钱都没用在池愿身上。
他们池家唯一的小少爷在病房孤孤单单受苦,病情反反复复高烧不退,白天脸蛋惨白得像雪,晚上又烧得通红。比宣纸还脆弱的小孩子啊,但凡有点差错,都能在鬼门关外面走几圈。
保姆的儿媳却住在特护病房,产后高级营养品不断,刚出生、生命体征平稳、健健康康的孙子周围围着几个专家大夫。
一天的开销之大,抵得上小池愿平常十天的开支。
那件事以前,池御锦信奉人人平等,为人谦逊儒雅,从不轻易拿权利和身份压人,跟如今混不吝的样子判若两人。
后来,他只要想到池愿因为生病,痛苦蜷缩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床上,小小一团还在发抖,明明那么惹人心疼,却无人问津的样子,池御锦就觉得去他妈的人人平等,他们池家的孩子,生来就是要高人一等。
钱财权利都是他们自己奋斗出来的,没偷没抢堂堂正正,自己的东西花在自家人身上,谁也别来置喙。养出来的孩子,骄纵怎么样,不懂众生皆苦又怎么样,他们就是有底气让池愿把眼睛放在头顶上。
更何况,小时候的池愿,听话乖巧得不行,不哭不吵不闹。哪怕长大叛逆了,除了喜欢打架以及寒假那场真假存疑的闹剧,也没犯多大事儿。已经是长得很好的少年了。
多年后回忆起来,池御锦还是止不住心疼,声音带了哽咽,“应该就是吓到了。”
“应该?”
沉默听完整件事,沈修沅浑身的气场低得池御锦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都能感受到,“我好像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你解释一下?”
被拐跑出了心理问题没人关心,小时候在医院待出了阴影也没有人在乎。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池愿不该承受却咬着牙扛下来了的。
沈修沅第一次有了荒谬不堪的想法,如果池愿生在沈家就好了,他的父亲虽然严肃,但对孩子还不错,母亲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