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老旧掉漆的绿色汽车从远处缓缓驶来,乡间的路太过坑洼太过弯曲,汽车一路哐当哐当踉跄前行,像一个喝醉酒穿着破旧衣衫的老头,一摇一晃一颠一簸跌跌撞撞地往家而去。
车里的味道更是难闻,像是闷了几年的从未打开过的老旧衣橱,到处都是霉味,空气滞闷地让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夏日的阳光刺辣辣的本就让人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在这样密闭糟糕的环境中。
脸颊火辣辣的,汗水不断蒸发,空气中满满的一股咸味儿,让人无处可逃,也无处躲避。
萧白的心情不是一点两点的糟糕,简直糟糕透了。
不仅是车里的环境让她觉得糟糕,这种已经坐了无数次这辆车,无数次闻道这种难闻味道的感觉更让她心烦意乱。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她刚从涵城一个小出租屋里醒来,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她失忆了!她居然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然而这种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又十分焦虑抓狂的感觉又让她分外熟悉,仿佛她经历了无数次!
之后过了整整一个月,她才回忆起她是谁,她叫萧白,她老家在萧家村。
所以,她到底是失忆了?还是重生了?为什么对这个世界有如此熟悉又割裂的感觉?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能告诉自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再之后她就上了这辆回老家的车。
车里熟悉的味道让她心烦意乱,但是没有办法,老家在山区,地方偏僻,路况不是很好,交通又不方便,一天仅有一趟车,再怎么样难熬,也得忍到家。
车里都是老家地区的人,有几个面孔略显熟悉,萧白只隐隐约约记得,有几个是本村的,具体叫什么名儿,她离家太久,也不大记得清了。
他们都在用方言交谈,一边聊,老大爷一边抽着烟,吐出的烟圈像一只活泼的小动物,在车厢里东走西窜,在人的身体里来回循环,最后在空气中飘散,烟味在车厢里久久不散。
萧白觉得那烟简直就像毒雾一样!她皱着眉头,用袖子捂着口鼻,这味道让她想晕又想吐,难受得紧。
车里嗡嗡的交谈声,想避也避不了。
“村里咋样呀?还好整不?咱好几年没回乡了,要不是这次的灾呀,也不会回家,但也是没得法子呦,那么大颗的星星呀砸下来,那碎片掉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哩,跑不掉跑不了。”
“什么星星,那叫行星!不是都叫那啥弹,拦截下来了么,就是碎片砸得到处都是,那城里可惨!”
“是哩是哩,厂子老板都关门了,这么搞嘛,俺们只能归家嘞!”
“大庆叔,村里咋样,那啥行星的碎片,没砸咱这吧?村里没影响吧?”
“好着哩!”
叫大庆的老年男人,把长长的烟杆往嘴边凑,皱着一张沧桑的脸,吧哒吧哒又吸一口,缓缓吐气:
“老家这边山高呀,那碎片片都被拦着啦,砸不来砸不来,可好着哩,以前咋样还咋样,放心喽,这不太平呀,过日子还得回老家。”
老人家吐完一口烟,又使劲儿吸几口:
“叶落归根呀!”
老人说完,把烟杆子往窗外一敲,一溜烟灰往窗外的天际散去,给夏日的阳光蒙上了一层青灰。
“不知道村里现在是咋样儿的了,有啥新鲜事不?叔,你来给俺们说道说道呗!”
“咋样?老样子呗。也没啥子新鲜事儿,不就哪家收成好,哪家又盖了新房,哪家儿子闺女又成亲摆酒,哪家老头老太又归土了呗,乡里乡下的,不就山头地里,鸡毛蒜皮那点子事儿。你要说这新鲜事儿吧,倒还真到有一茬,就是那柳婆婆,”说话的那人说到这里,神秘向上指了指手指。
“死了?”另一人反问。
“去去去,什么死了,咋说话滴哩,那叫升天!升天!”老人不乐意了,急急忙忙的吼着。
“呸呸呸,是咱错了,咱错了。柳婆婆升天了哩!”
萧白原本无精打采靠着车窗随着汽车的颠簸昏昏欲睡着,就听他们说起柳婆婆。
萧白对这柳婆婆有点儿印象,好像是本村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岁,一双眼睛总紧紧闭着,据说是瞎了的,但是却从不拄拐杖,腿脚利索,走路健步如飞。村里哪家哪户有小孩子受惊了,或者大人病了,吃药总不见好的,就都要去她那里问问。然后柳婆婆就会说一些让人似懂非懂的神神乎乎的话,然后教人一些莫名其妙的法子。虽然说有些神乎,但是,效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好。所以,这柳婆婆不仅在村里,就是附近几个乡,也还算比较有名。没想到,居然去世了。也对,人老了,哪有不死亡的呢。
萧白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被奶奶带去“拜访”过这位奇怪的老婆婆,嘴角轻轻一撇。这世间,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呀!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萧白觉得自己再听到这些,也只会轻轻一笑,当做故事一样,听一听,也就无所谓了。
“对了,还有一事儿,”那人忽然把声音降到很低,“尖子峰旮沓里头那破庙,晓得呗?”
“就那座不知道从啥子辈分起就有的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