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之后,陈大妹就深深地低下了头,似乎羞愧于自己的得寸进尺。
计绯一听就知道对方想给谁打电话了,毕竟她也是借着可以跟儿女互通来往的理由把陈大妹劝过来的。
教室里,有些老人上手比较快,也在扯着嗓子给家里人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计绯听着他们的动静,脸色如常地道:“可以,当然可以,你有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有、有的。”陈大妹从一个小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抄着几行号码,规规矩矩地从上排到下。
计绯记得她有三女两子,其中一个女儿去世了,而这里刚好是五个号码。
陈大妹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在陈虾妹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地打通了其中一个电话。
计绯故意没走,在旁边装模作样地道:“这个喇叭的意思是扬声器,就是能把声音弄大点……”
她开了扬声器,谁知那边响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最后竟然自动挂断了。
陈大妹有点失望,自我安慰道:“老大工作比较忙,经常没空接电话……”
随后,她摁了另一个号码,这次就传来了一个很礼貌的男声:“你好。”
陈大妹一喜,“老二,是我啊!”
那边停顿了一下,一阵悉悉索索声过后,男人似乎换了个安静的地方,语气变得十分不耐烦:“我上班呢,干嘛?”
计绯轻轻皱起了眉。
陈大妹看起来很习惯这样的恶劣态度,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地道:“没事,就是好久没见着你了……”
这只是平平常常一句话,男人却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蓦地提高了声量:“你什么意思?怪我不孝顺?那你怎么不去找二姐和三姐?她俩八百年不回家,我半年没回,你就在那里啰嗦……我为什么辛辛苦苦地在外面打拼?还不是因为你和爸没出息,别人一毕业不是当官就是当老板,我他妈的天天给别人当孙子……”
他在外人面前卑躬屈膝,在亲妈面前就是天王老子,满腹的怨气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隔壁课桌的大爷投来了异样的眼神,陈大妹扛不住了,低声下气地说:“对、对不起,你继续上班吧,平时多注意身体,我……我先挂了……”
她都没来得及说自己有了手机这件事,就用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摁了挂断键,本能地仰头看了看计绯,浑浊的眼中充满失措和无助,如同一个被剥光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的旅人,狼狈又绝望。
陈虾妹气得不行,“这龟儿子真是白养了,我早就说过你跟陈建民不要把钱全掏给他们,房子爱买不买,喂狗都好过喂两只白眼狼……”
陈大妹双唇一颤,“可这是我儿子,我能怎么办……”
她出生于那个困苦蒙昧的年代,大字不识一个,道理全凭他人说,从记事的那一刻起,等待她的命运就是嫁人生子操持一辈子,包括她的丈夫也早早为自己的一生下了定论——攒家业,生孩子,然后替孩子攒家业,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陈虾妹也是这么过来的,实在没法反驳,只好换了个话题:“你要给两个阿妹打个电话吗?”
在两个儿子上门撒泼要钱买房的时候,心脏不好的大女儿就被气死了,两个女儿掏完钱后也和他们断了联系,陈大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她们也不容易。”
因为这个插曲,陈大妹的学习热情陡然下降,她之前得了几个小暖学习班奖励专用的小徽章,原本可以在班里排上前五名,兑换专门的学习礼包——计绯和荀西丛已经跟节目组商量好了,要给她家拉条网线装个监控,村里开通网络的人家不多,到时候肯定会有人上门去蹭网,也能让她的生活变得热闹一点……结果现在都泡汤了。
嘉宾们知道她的情况,一个个急得不行,故作不经意地跟陈大妹聊了几句,试图开导她,可惜没见到成效。
林木环做事最不走寻常道,说:“我们找人把她儿子拎回来怎么样?”
李婉芝无语,“你以为你在拍古惑仔吗?”
燕尺素也在出主意:“跟他们说我们在做节目,他们不回来,就在电视上曝光他们的混账事?”
“……算了吧,”李婉芝头疼且无奈,“陈大妹找了导演,让节目组不要把打电话那件事播出去,怕儿女以后不好做人。”
燕尺素气了个倒仰,“这种王八蛋就不是人,给他们面子做什么?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她就不能替自己着想一下吗?”
张嘴劝人何其容易,计绯摇头道:“燕叔,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我们用自己的想法和经验来要求陈奶奶,这就有些不合适了,她比你大了二十多岁,你想想你那个年代是什么样的,再往前退二十年又是什么样的?况且我们可以靠读书和工作来改变思想,陈奶奶连老荷村十公里外的地方都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千变万化,始终与她无关,她又拿什么来改变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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