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养成的习惯比较难改,这也是有些导演喜欢用新人演员的常见原因之一了。
荀西丛重新换好干净的戏服,出来时就在主机位旁边看到了计绯,她撩起眼帘扫过来,目光清冽,略显冷淡。
荀西丛刚才被叶副导骂得七荤八素都能保持镇定,此时被计绯看了一眼,心里就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他在这部戏里太依赖计绯的引导了,不管是作为粉丝的身份,还是出于演员的自尊心,荀西丛都感到有点挫败。
几个扮演混混少年的群演已经就位,计绯在低声跟叶副导聊着什么,没有像是以往那样过来跟他说话,荀西丛走了几步,又往她那边看了看,仍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关注。
“各部门准备,”叶副导拿起喇叭喊道,“盛泽回到你的位置上,再走一遍。”
荀西丛只好照做,走到了群演中间,“劳烦各位了。”
可能是内心憋着一股气,这次荀西丛打起来多了几分狠劲,群演的动作不知为何跟之前有所区别,当有个人把他撞倒在地的时候,荀西丛的火气一下子就喷涌出来了,一群人喊着叫着,翻滚厮打,镜头紧追不舍,尘土飞扬间,场面混乱不堪。
直到叶副导喊了Cut,荀西丛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天。
计绯忽然探头过来,笑眯眯的样子,和刚才的冷淡截然不同,“这条过了哦,盛同学,起来吧。”
荀西丛下意识坐起身来,几个群演过来帮忙,七嘴八舌地跟他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用的力气大了点。”
“刚才计老师临时给我改了个动作,让我撞你一把,荀老师有没有哪里受伤?”
“荀老师你还好吧……”
荀西丛表示自己没事,目光飘到边上,注意到计绯又在跟叶副导说话。
“悟性还是不错的吧,习惯也改得快,多锻炼锻炼就会进步的,”计绯小小声地道,“反正你尽管骂,我保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叶副导黑着脸,“我没事打他干嘛?”
计绯掏出巧克力塞到她手里,像是哄孩子似的,“嗯嗯嗯,就是个比喻,叶姐人美心善业务强,哪个演员在你手底下不是服服帖帖的?”
叶副导受不了计绯的彩虹屁,用手指点了她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走了。
荀西丛这才走过来,“老师。”
计绯见他衣摆上的灰尘没拍干净,顺手拍了两把,“我让群演老师多用点劲,打痛了没?”
其实有点痛,就是不至于娇气到说出来,荀西丛面色如常地道:“没事,今天又麻烦你了。”
他已经意识到计绯在开拍前的态度是故意而为之了,用一个眼神就能引他入戏,不仅是因为技巧好,还要足够了解他的性格,荀西丛想到这里,又是佩服又是心情复杂。
他欲言又止的,但周围都是人,计绯就把他打发去看镜头回放了。
每个导演的拍摄风格都有点差异,虽然叶副导和元思永是一脉相承的师生,不过后者的镜头大气又细腻,叶副导拍起来则更有故事感。
比如在这场打戏里,她用单独的机位拍群演凌乱的脚步,捕捉盛泽倒地时溅起的灰尘,镜头框住高高扬起的拳头,寥寥几秒钟,就把一场野蛮的群架渲染出了哀凉的氛围。
荀西丛仔细看着最后出来的拍摄效果,复盘自己刚才的情绪。
叶副导在旁边坐着,忽然道:“这段剧情后面会衔接一个教室的镜头,盛泽在打架,其他同学在上课,一边是混乱嘈杂,一边是岁月静好。”
没想到她会主动聊拍摄思路,荀西丛赶紧认真倾听,剧本怎么写跟导演怎么拍是两回事,他尝试性问道:“《因材》的主题是教育,镜头的对比是为了突出教育的缺失对个体的影响吗?”
叶副导反问:“在你看来,教育对盛泽的影响是什么?”
荀西丛想了想,“改变了他的人生吧——这不是一句虚话,如果盛泽没有考上大学,那他一辈子都会留在村里,怨恨着他的父亲,怨恨着他的亲人,甚至怨恨他自己,他今天被这群混混欺负,将来的某一天他就变成这样的混混,跟人打架,直到被人打死。”
“也许他想通了,甘做平庸,融入到村子里,变成这里普普通通的一份子?”叶副导道。
“我觉得他不会,”荀西丛摇了头,“他很极端,也很悲观,用自暴自弃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和无助,也用恶意去伤害无辜的人,他既做不到用尽全力去改变现状,又做不到若无其事地接受命运的摧残。说穿了就是接受不了现实,又改变不了自己,所以没有人拉他一把,他就会越活越痛苦,越痛苦就越堕落,很难做一个接受平凡的寻常人。”
他聊起自己的角色时很顺畅,不会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叶副导的脸色也没那么冷淡了。
“因材施教这个词出自论语,怎么学?怎么教?怎么平衡教与学?教育这一行千百年来讨论的都是这些问题,唯一不变的原则就是教育的必要性,”叶副导沉声道,“盛泽的痛苦来自于他把控不了自己的生活,又想不通自己该怎么摆脱厄运,教育不是助他扶摇直上的利器,而是引导他掌握自我命运、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