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追求朴素的结果正义,若调查不足,或做过了头,或执行者品行不佳,就会伤及无辜,不能将正义的实现押在报仇者个人品行和能力上。报私仇是不被允许的,一旦扩大,社会将失控;而要保证程序正义的律法,又有太多不能触达的地方,太多模糊地带,有时候,执法者也保证不了公正……家宅中的恶,用工坊来报复,工坊何辜呢?按理说,在哪里作恶,就该在哪里纠正、惩罚;可这个时候,律法能保护姜红棉吗,除了另找他路,黄旭没有别的办法。
丁希睿胡乱想着,在马车里发愣。她看看半夏,哑然失笑,他们几人为了调查真相,常常演戏,不也是一种“行骗”吗?手段是不正当的。按说,也应该打板子被惩罚。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半夏问。
丁希睿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道:“我在想,如果黄旭没有害宋姐姐,也没有害人得病……然后,我们知道了他在张家工坊捣乱,就是为了给姜红棉报仇,还会不会告诉秦师兄呢?”
“啊?”半夏听得有些糊涂。
丁希睿停了停,理顺了自己的思路:“我是说,黄旭为了给姜红棉出口气,想法子让张家人付出代价,不过,他没有伤及无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会不会把他的举动告诉官府。”
“我……”半夏挪了挪位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张其安被教训了,我倒是挺乐意看到的。”
“但是,”她接着道,“我看不得做工的人被连累,我也是……大家都是为了挣一口饭吃,黄旭破坏工坊,大家估计要重新找事做,凭什么?又不是他们害了姜红棉。黄旭害了他们,就该被抓。”
“是啊,小姐,老吴叔对我可好了……我若只是工坊小伙计,平白被牵连,做不得工,拿不到工钱养家,我估计恨死黄旭了。”赶车的陈皮插了话。
丁希睿展颜,向后倚了倚:“嗯,你们说得有道理。”
就事论事,专注眼前。
“不过,黄旭那邻家妹妹说,他们只准备了荨麻草,的确可能会引起一些皮肤问题,可应该不会严重到让人毛发脱落吧。”丁希睿道。
“小姐,我在药铺学习过,好像有种开黄花的杜鹃有毒,老爷说,羊吃了会死,人接触多了会掉头发。”
“黄杜鹃。”丁希睿回忆着看过的医书。这的确是一种毒草,用得对了,就是治病的药材,对痹症很有益。
“小姐,黄旭的心真这么狠,能下这么毒的东西?”陈皮接着道。
“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丁希睿觉得不像黄旭做的。
“小姐,不会是宋公子……”半夏说着,嘴角抽动了一下。
丁希睿看着她,没有作声,心中的想法恰如半夏所说。
几人回家,各自休息,丁希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这一夜,不平静的,还有张家。父子三人入狱,院中大乱,一辆马车悄悄出现在后门,一女子裹着袍子,趁着夜色打开门,坐上马车离开了。
第二日,几人到县衙看审案,黄旭非常干脆地认了罪,陈皮想去作证都没必要。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骂他心思歹毒、手段恶劣。张家父子三人趾高气昂,张其安还踢了黄旭一脚。但是,随着黄旭越说越多,张家父子三人越来越慌,张吉安更是想上前捂住黄旭的嘴。
仗势欺人,苛待姨娘,欺辱正妻,抢占嫁妆,就连大公子张吉安强要张夫人婢女的事都被抖露了出来。
“张家也太污糟了吧。”丁希睿吃惊不已,她看着黄旭,更觉疑惑。黄旭打听得也太清楚了,只有他和那女子两个人,怎么能做得了这么多事?看他的样子,好像上公堂正好如了他的愿,他有条不紊地揭露着张家的种种恶行,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一刻那般。不对呀,如今姜红棉还在张家,他怎么敢,他就不怕姜红棉被责打?
除非,姜红棉已经离开了。丁希睿眯起眼睛,在杂乱的人群中,重新回忆了一遍事情始末。
此时,围观众人风向已经转变了,他们将矛头指向张家父子三人,这下,张家的那些烂事要传得人尽皆知,真可谓名声扫地。
王知县听得头疼,速速退了堂,丁希睿三人随人群往外走,远远地,她看到了宋文谦。宋文谦上前行礼,说要表达感谢,将三人引向宋家餐馆。
“林少夫人,陈皮兄,半夏姑娘,请坐。”
丁希睿没动,冷笑一声:“宋公子,今日这场戏,是你和黄旭联手唱的吧。”
“林少夫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小姐……”陈皮和半夏也有些不解。
丁希睿坐下:“姜红棉,恐怕如今在宋家小院吧,宋公子要带我们见一见吗?”
宋文谦一惊,眼睛转向一边。
丁希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我不会再去衙门说什么。宋公子还是不肯如实相告吗?”
宋文谦转过身,抱拳一拜:“谢林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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