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永镇,神族寂灭。 此后万余年,仙族独尊,常居九极宸界,亦称作天族,总揽天地大权,风光无限。 世人只知仙族之所以羽化得道,乃因其仁善慈悲,怀揣济世救民之心,方受神族点拨,传授天书法术,终以功德圆满。 倘若清楚如今的天庭已非昨日之仙境,倘若窥见神仙孤芳自赏的姿态,或许会心生失望之情。 纵得逍遥,也难洒脱。 凭修仙一途,执着一步登天。 执着成念,执念如狂。世人不知,亦不敢乱猜,登天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是否真无苛捐杂税,是否真无恩怨算计。 而神仙家更清楚些。 方士、术士、修仙者……种种称谓,不过与外道凡俗作区分罢了。 他们掌握太多,又肩负镇守八荒使命,即使尚未飞升,也实有地仙尊荣。 虽说阴阳本该和合,但时光荏苒,天与地隔阂渐生。 潮音阁文始子曾言:“至尊之风,独夫之心,尘寰之上,宸界之下,无处不使人倍感窒息。” 夸的,便是煌煌天族。 不求超凡入圣,但求别再强化等级意识。 修仙界仰慕苍穹,见凡间、天庭皆是如此执着于尊卑礼教,往往在疑惑之余,选择随波逐流。 批斗或抗争,艰难险阻远非想象。 既然好不容易获得了长生,何必再多做什么吃力不讨好之事呢? 久而久之,神仙家难免深受感染。 湫言宗乱沄子叹道:“世家出世,谈何从容。世家入世,谈何问道?” 赞许的,自然是修仙世家。 修仙世家以一家之族为核心,开展求仙问道,达成精进修为。但又携儿傍女,妻妾不绝,为情所困,为利所惑,谈什么终其一生自我修身。 而世家子弟在世时,多不禁社会交游,往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修仙更像是一条仕途捷径。优则国师、王侯、将相,劣者地霸、巫主、灵官…… 孰是孰非,难下定论。 好的好,坏的也坏。 墨台氏算是其中翘楚。 虽不如略陵巫氏、北地山氏、衡川原氏,甚至是姚墟嵇氏根深叶茂,但鹿邑墨台氏作为有数百年风华的大世家,其实力不容小觑。 岂料一朝高台倾塌,震撼过后,尘烟散尽,连残砖碎瓦都未曾留下。 往昔繁华,又在哪里铭刻存在过的痕迹。 “弟子放不下。” 星陈闷闷地诉说着,“眼见仇敌日益壮大,享受无知凡人的敬仰与崇拜,我内心何等煎熬。不这样,又能怎样。”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太璞问道:“那你变强了吗?变得有多强?强到可以仅凭自己的双手去再造一个灭门惨案?” 平静的语气不夹杂一丝情绪,只是直白地把几个绝不可以无视的问题抛了出去。 星陈神色凄楚,目光幽幽闪烁不定。 “竭尽全力,弟子百死不辞。” 话语掷地有声,像要慷慨赴死的战士。 对于太璞而言,大梦初醒,岁月恍惚不未改。 可星陈听到很多,看到很多,越发悲愤难填。 杀害自己亲族的刽子手,夺走了原本属于墨台氏的法宝,沾染了无数无辜冤魂的鲜血,可谁在乎?谁替他们鸣不平,去伸张正义? 所有人都在笑,左赞一句“威武”,右夸一句“显赫”,仰慕风光的,渴望垂青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谁敢上前揭发罪恶。 连师尊都劝,要徐徐图之。 星陈想,还能怎么办呢? “略陵巫氏背后,另有力量支持。即使知寒~子,宗主相信并已核实一切,证明你所言不虚,但若要讨回公道,绝非易事。” 太璞探手,柔指轻点眉间,叹息,“为师出关不久,前尘旧事不太记得。星儿,待为师仔细梳理清楚,再谋其他吧。” 千万年前,天族与妖族、鬼族的矛盾就不断加剧。 人族敬仰天神,追求长生不老,既恶鬼族之死,又恶妖族之异,高举“非我族类”的幌子偏帮天族。 妖鬼两族逐渐式微,选择避世,却由此衍生出蚩血盟去继续抗争。 几股势力互相牵扯,共生共存,搅弄得风云诡谲、苍生不安,徒增了不少哀叹冤屈。 “弟子不肖,又给师尊平添烦恼。” 星陈匆匆一瞥,满含歉意。 心中温暖,亦不愿继续麻烦。 正在纠结中,忽听清越的声音飘过耳畔,冷得要冰封住了五脏六腑。 一时之间,满脑子的“师尊不要她了~” 师尊不会不要的,对不对? 肯定是自己听岔了,对不对? 不! 不要也好~ 星陈不语,默默在想,“师尊肯定很失望吧。” “我教不了你了。你去藏岚山吧。” 太璞眉宇寡淡,“当初收徒前,为师曾明确告诉你,你身藏妖元异炁,五大仙宗之中唯独藏岚山最能助你。” 一半为人,一半混沌血脉,其心法之奥妙,位势之炽盛,绝非浪得虚名。 “……” 星陈茫然,更似绝望,直直杵在地上,遥遥望着自己的师尊。 “……” “星儿,如今为师还可以修书一封,将你拜托在某位长老门下。权当外出游学。明面上,你依旧是我的大弟子,这样可好?” 可星陈毫无反应,真心愧疚不已。 太璞说什么,她便认什么。 违拗师命,甘愿领罚,怎能求得宽恕。开始修炼妖术时,就该明白的,迟早会被驱逐于门墙之外。即使师尊不恼,湫言宗也容不下如此逆徒的。 是呀,师尊才出关,就有曷朱来闹。 可自己呢? 星陈想,自己又比曷朱好到哪里去。 师尊心软,若她苦苦哀求,不会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