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措子随性惯了,从年轻时就较为顽劣,不然何至于修为平庸。 此刻又端不出老人家的沉稳姿态,忽然羞赧,在太璞面前略略露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朽正惦记着长老呢~” 太璞笑问:“我就几日不出门,劳烦记挂。” 无措子方才亦听到弟子间的谈论,摸摸鼻子,道:“叨唠长老清净了,待有空一定好好批评几句。不过,老朽倒不是为了这桩事。” “师尊言重了。” 太璞没将玩闹话放在心里,她猜测,“可是为了陵苕峰?上回师尊曾暗示过我。并非不思量,我也曾长远考虑。奈何俗务杂乱欺心,未能闲空时来此与师尊商讨一二。” “长老客气了。”无措子笑得慈祥。 神仙家追求逍遥,认为大道无情。无情,却非灭绝人性,尊老爱幼依旧是传统而应该遵守的德操。 修仙门派常以师尊来称呼长辈,无论男女老幼,若你辈分较高,德行才华出众,修高境界远超旁人,皆可被唤作一声“师尊”。 当然,不是没有更细的称呼。 伦理纲常,从尘间延伸至仙门,类比的还有:师父与师雅,师叔与师姑,师弟与师妹…… 师雅源自“雅女”称呼,意为典雅大方的文武承载者,常指代授业传道的女恩师。而和师雅畴匹的男伴侣,则称为师齐或师叟,前者取夫妻齐体之意,后者取年老慈祥之显。 但大道至简,何必繁琐? 修仙之士大大落落,不太在乎这些你你我我、内内外外。 “无人处,师尊还是唤我太璞吧。‘长老’‘长老’叫着,怪不好意思的。”太璞微笑颔首道。 无措子也有此意,“无人处,有人处,长老唤老朽道号就行。” 无措是道号,以子加称,视为尊敬。 太璞子亦如此。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似乎回到了往昔。 绿森夹道,他们斗折蛇行。 羊肠小径两侧,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几声交鸣绸缪,目光随白鹭排云掠上,抬头一片澄澈深蓝的苍穹,倒真是极好的埋骨之地。 无措子开始絮絮叨叨,解释起其他几位在忙什么,怎么就他出来迎接。又有一嘴接一嘴,唠嗑谁家的倒霉事,讲述百年来的趣闻,夹叙夹唱着,哼出了小段经文。 “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 “千秋万岁,谁知荣辱。朝仁义生,夕死何求。” “……” 终归是在祈祷,赐予安魂的祝福。 如此心意,太璞领情。 她说道,“陵苕峰由你打理,我倒也能得几分安逸。这些年,辛苦了。” “岂敢自居功德。” 无措子却语气淡淡,“老朽不爱管事,多有松懈,全赖弟子行事规矩,服从律令法度,倒也没酿成什么大祸。” 陵苕峰总体实力不强,自他代领职责后更好不了多少。 无措子很务实,性子直,不爱讲客套话。但他明白,太璞确实是在感谢自己,谢他挺身而出,谢他独挑大梁,谢他善后了事。更谢陵苕峰,许她建一方枯冢。 因为,湫峪容不下…… “几位师尊也甚为操劳,职务责位不必大动。” 太璞慢悠悠道:“陵苕峰不掌机要,素来没什么要紧大事发生。寻常时日,忙碌之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自可陶冶情操。我能做的微乎其微,若不嫌弃,稍稍指点修行术法可好?” “求之不得。”无措子谢礼道。 他们几位老人最愁的,莫过于太璞长老舍弃前尘,不再将陵苕峰放在心上。毕竟自她出关好长时间了,都没来过陵苕峰一回。 不是不想去玄采峰拜访,奈何阵法未撤,谁也进不去。 老泪纵横啊,他们不禁感慨:太璞子闭关前设下的结界,依旧顽强如故啊。 “唉~” 所谓婴城自守,倚仗城墙当真可以达到坚守之目的? 太璞清楚,毁灭往往先从内部先烂起来的。她的结界不需要再设立下去,因为以后没有必要了。 “我出自陵苕峰,视为家乡,怎会毫无眷恋之情。众弟子好与不好,我亦时常系念。” 她笑了笑,为无措子的开心而感到开心,同时又泛起一丝羞愧。 自己究竟过于懒惰,还是自私冷漠呢? 大人们都很不容易吧,那么盼望她回来主持大局,为陵苕峰带来新气象。她怎么能辜负那样满含期待的眼神,只沉浸某段旧情,浪费大好时光才下定决心呢? 无措子只觉欣慰,较为乐观,“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陵苕峰就拜托小长老啦。” 常流的水不发臭,常转的门轴不遭蛀蚀。生命在于运动,唯有经常运动,生命力才能持久,才会保持旺盛的活力。 “年轻一辈天资一般,大多停滞在筑基期,开光、融合,屈指可数。老朽的区区修为,实在教不动啊~”所以都被旁人比下去了。“不求突飞猛进,唯求小小进步。” 陵苕峰像一根老木头,泡在水里,浮浮沉沉,连菌藓都不滋长丝毫。 人要脸,树要皮。看着真叫人闹心啊。 若是换做其他几位,八成要真诚含泪,冲着太璞长老哀哀哭诉了。 山听心总骂他们不争气,每三年一上计,考核结果大大不妙,没受罚就很不错了。 太璞虽不见他们挨骂的惨况,但也被几位长辈嘱咐过,多少有所了解。她摇头,谦虚一笑,“不敢当,不敢不尽心。” 言语交谈之际,他们已经走至青溪松柏处。 无措子默默告退,徒留太璞一人伫立。 “师父,师母,我来了。” 她缓缓蹲下,在那白石成堆的坟墓上,又增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