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劣。” “上梁不正下梁歪。” “话里藏锋,怪起师尊与我。” “瞧宗主说的,师兄是师尊的得意弟子,早前就典掌机要,负责草拟文书。若阿斫举止违失,理应及时驳正,再不济也该数谏忠言。” 太璞漫不经心地道:“协助长辈纠察上下,乃师兄分内事,怎么会有我这条漏网之鱼,肆意妄为,惹人嫌。不是师尊太慈爱,便是师兄太糊涂咯?” 她故意凑过来,挨脸,两手一摊,作势柔弱要寻倚靠。 银色微闪,隋知寒避开了新的暗算。“胡闹到何时,连师尊都敢非议。”语气不怒自威,疏石枯水般沙沙流动,字势偃仰倾仄,运笔皴擦出浑厚墨线。 顿挫俨然,一板一眼,听得心底发慌。此时就该服软,万万不可继续嚣张跋扈。她吃一堑长一智,忙作无辜委屈状,抿唇以示悔改。 “宗主~师兄~为了师尊能含笑九泉,我俩务必和睦相处才对啊~” 与道冥同,繁简各异,《至乐》篇有云:人本来无生、无形,由无到有,又由有到无,不过象四季循环似的自然变化,又何必悲伤。 纵然一代大宗师,亦有寿终之日。老宗主弘微子辞世,什么“登霞”,什么“羽化”,说得再好听,其实就一个“死”而已。死者长眠,生者却该超然达观,消愁,免伤感,修仙之人理应弃绝俗念,怎能纠结八苦八悲? 而生死玩笑,反倒看得开。 “师兄长发披肩,艳如雪中红梅,比阿斫还美,真是好生嫉妒啊。” 隋知寒斜眼,瞥向别处,沉气道:“夜深露重,请回吧。” 见他转身,太璞“咿”了一声。 对方毫无迟疑,仿佛水润枯溪,瑟瑟清泉渐渐隔绝两畔风光,虽非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态,却更添无限幽深。 夜翳渊暗,那几盏灯烛也熄灭了。 “师兄怎么总穿着白不白,灰不灰的银色衣裳,不妨换成丹色、霁色,或者雪青色呀。明日好惊艳在场所有人。”她真诚提议,说得来劲,完全不在意自己惹人嫌的处境。 “换别的。” 隋知寒头疼道。 太璞笑得无邪,“那换什么呢?” “都好。” “说话算数?” 先师去世已有百年,连她都闭关出关过了数月。湫言宗的宗主不知为何,仍在以自己的方式缅怀旧故。麻衣練袍,悠扬似松菊之圃,冷素寡淡至极,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纯洁无瑕,往往意味着脆弱易污。 太璞感慨师兄的洁癖是治不好了的,但也别严重化。 “猜猜看,明日试题有趣否,若我要求他们,考验谁能率先抢走宗主头上玉簪,师兄可别恼呢。”她胡言乱语,但这样的画面想来十分滑稽,竟冲着愈行愈远的背影,哈哈笑出声来。 半晌,黑暗中传来淡淡言语。 “你不会。” “为何?” “无解难题,何必出之。” 修为相近,才有切磋的意义,实力相差太悬殊,就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欺凌性打压。 隋知寒清楚太璞的作风,从不愿落人话柄,让人认为她疯癫忘形。他虽不明白,为何要增添一场从未有过的考试,但本着信任,还是满足了她,给予最大的自由。 至于其他人。 在她几番拒绝收徒,然后装作终于虚心听从教诲后,湫言宗各位长辈一口气刚松下,已舍不得驳回她的任何要求。 个人权威,由此树立。 所有人都以为题目会与修仙之道有关。 有的备好措辞,要表述自己对修仙的坚定信念;有的认真记住各仙家名号,熟悉各系法术的基本知识;有的背诵仙草灵花的不同药性,或各金石所能发挥的锻造用途……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 万万没有想到,太璞长老不按常理出牌,题目说难也不难,可放在此等场合略显奇怪。 喧嚣散去,宾客离别,湫言宗恢复往昔景象。 半规之试,开始新一轮选拔。 第一道题便是:以“梅”为题,诗词歌赋不限。附言:又可以“月”“风”为题,皆不限,作答较佳可加分,不入流负分。 “随才录用,只在至公,从哪学来的?”有人问。 各长老、峰主十分捧场,见考试即将结束,便慢悠悠从大殿中走出,品尝糕点茶水,静观众人表现。 偷得浮生半日闲,希逸长老暂缓修撰经书,演彻长老不急去钻研阵法,菅暧长老愿晚些再推演星轨玄机,尔玉长老交待童子替其炼制丹药,听心长老则短暂放松了对弟子们的教导。 年轻的新长老很是尊重这几位长辈,拿出早已备好的说辞,答道:“早年游戏人间,知俗世朝廷任用官吏,多从熟读今古文人才中选拔,依阿斫愚见,此法不失为公正,便学了来博大家一乐而已。” 听心长老不置可否,“不知凡间如何,但见五花八门皆有深意。只是生搬硬套,未必合仙门本色。” “师姑有理。” 太璞莞尔,谦虚一笑。 她知听心长老平日严厉,却最是通透开明的性情。不言不语便是无视,若能得其几句批评,反倒是好事。她试图将这一特例变成为惯例,阻力自然越少越好。 灵根天生,难以靠后天勤勉修炼,洗髓伐骨而蜕变根骨之机缘,实在太稀罕。一旦定下,几乎永无变动可能,所能达到的最高品阶、真期亦注定难改。 规矩,规矩,约定俗成。 太璞想,若给后起之秀多些展示机会,一则有助于宗门尊长择徒,挑选适合自己一脉修行方式的弟子;二则有利于淡化“唯灵根是举”的印象。灵根弱、修为低、血脉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