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东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眉眼间的沧桑却是藏都藏不住。
一朝从一介天之骄子跌落为人人唾弃的存在,他经历过被人任意辱骂、肆意暴打、孤立鄙视,这些他都挺了过来了。
除此之外,他被押送到地方是琼岛少数民族的村庄,这里的少数民族以狩猎、捕鱼、耕种为生。
一开始,他们这些被押送而来的人也跟着入乡随俗,同村民们一起过着狩猎、捕鱼、耕种的生活。
但在一年半以前,少数民族村庄附近的一座矿山开始投产建设以后,他们这些人就被带去开采石矿,一天的工作强度得有十六七个小时。
身体的劳累,沈旭东很能忍过去,但在饮食这一块,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
现在粮食产量少,村民们自己能分到的粮食都很少了,沈旭东他们这些人能分到的就更少,只能在开采石矿之余去狩猎、捕鱼和采摘水果充饥。
但他们休息的时间很少,狩猎、捕鱼都需要花更长的时间,而琼岛山林多,热带水果也多,路边、山野间随手都能采摘到水果,沈旭东他们这些人便多以水果充饥。
但沈旭东万万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对海岛的一些水果出现了不良反应。
在琼岛的这两年里,他吃割舌罗吃得舌头血流不止,吃桃金娘吃得便秘,一碰小土芒就浑身浮肿、呼吸不上来……他吃过琼岛很多水果,但在吃过大部分水果后,身体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其中的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短短两年的时间,他的身体在超负荷、高强度劳作与长期饥饿的双重摧残之下,越发地瘦弱了。
如果不是这一次被调离石矿,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也许撑不到黎明的到来,撑不到与父母、儿子团聚的那一天。
但这些事,他不打算与钱多多、沈嘉煜说。
他比其他人幸运,起码还活着,起码离开了石矿。
“我现在很好,会越来越好!”沈旭东揉了揉沈嘉煜的小光头。
他现在都见到了儿子,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难道不是吗?
钱多多听得出沈旭东不愿意谈及自己在海岛的过往,她也没有那么没眼色,非得让人去回忆那些难以忍受的苦难。
沈嘉煜仰着脑袋看向了沈旭东:“爸爸,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吗?”
沈旭东闻言,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底浮漫上来的一丝伤感。
“爸爸就住在山脚下的大队里!”他转过头指着身后山丘下的那个大队,“大队离部队的距离很近,又离海滩不远,我会经常去赶海,我们总能会在海滩上碰到的。”
沈嘉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爸爸,你是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生活?”
他鼻子一酸,眼眶里的眼泪打着转儿:“为什么?”
他已经懂事了,知道爸爸被抓起来了。
可在他心里,他爸爸是军人,是英雄,他一定是被坏人冤枉的。
现在他和爸爸遇上了,他想和爸爸一起打倒坏人!
沈嘉煜抹了一把泪:“我跟爸爸一起去山脚下的那个大队生活也不行吗?”
沈旭东轻轻摇了摇头:“你跟……你姑姑还有姑父就在部队里生活,好好学习。我们离得又不远,不住在一起也是一样的!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一起生活了!”
沈嘉煜打破砂锅问到底:“爸爸你说再过一段时间,那得多长时间啊?”
沈旭东一时之间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
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七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但他一直坚信着黎明总会到来!
沈嘉煜见沈旭东还没回答,拉了拉他的手,噘了噘嘴:“是一个月以后吗?那得好久啊!有三十天呢!那我要等得好辛苦啊,”
沈旭东张了张嘴,面对着自己儿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出来。
如果只有短短一个月的话,那怎么算久呢!
钱多多看沈旭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嘉煜的问题,佯作生气道:“嘉煜,难道你见到爸爸后就不想要和姑姑、姑父一起生活了?”
沈嘉煜手指抠了抠掌心,偷瞄了一眼钱多多:“姑姑和姑父是两个人,爸爸只有一个人!”
钱多多轻哼了一声:“谁说你爸爸只有一个人的?你问问他,他住的那地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沈嘉煜惊讶地看着沈旭东:“爸爸,你不是一个人吗?”
沈旭东瞥了一眼钱多多,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他对着沈嘉煜笑道:“是啊,爸爸不是一个人,爸爸的身边还有好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很热闹!”
热闹是不可能热闹的,他们都是一群深陷泥淖的人,每天都过得极为压抑和痛苦。
钱多多把话茬子接了回来:“你听听,你爸身边那么多人,你再过去跟你爸一起住,挤都没地方挤!”
“你每天睡得四仰八叉,一张床都不够你睡,你要是跟你爸爸一起生活,你非得把你爸给挤到粤省去!”她毫不留情地揭露了沈嘉煜睡相差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