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消息汇聚到长安,最准确的是陈仓周边士族的书信,以及从陈仓过来的商旅。
少有人知晓陈仓经历怎样的人祸,但一夜之间勾销许多户口却是不争的事实。
国子监内讨论得激烈,论私殷博瀚从前来过监内讲学,论公文武有别。
如今谁是谁非,鉴于双方当事人都不在长安,只能让吃瓜群众来辨别。
曲正奇知晓些内情,“殷相公是殷十二郎的叔祖,段将军是林大夫的表亲。”
二人中间七拐八拐,还有一重救命之恩。本有做通家之好的可能,哪想到会掐起来。
右武卫的战报明面上陈述事实,实则暗指陈仓之乱全因殷博瀚引发。
鞠雅健顶着一头卷曲的毛发问道:“陈仓之祸,因何而来?”
容承运轻蔑道:“还能是什么,庖厨不杀鸡,改杀人了。”
他吃过拘那夷鲜花饼的苦,加上瞧不起段晓棠庖厨出身,新仇旧恨一叠加,愤懑之言脱口而出。
公允来说,军队在战争中失控行血腥之事常见,加之右武卫有杀俘的前科。
人心偏向,右武卫天然不占优势。
曲正奇:“人正经出身是河间王府的护卫,右武卫的列巴立过大功,终结杨胤之乱。”
座中其他人齐齐想翻白眼,谁记得它本质是食物。
列巴和鲜花饼,并称长安两大杀器。
岑嘉赐隐于众人中间,冷眼看待。一群年轻的士子不曾思量背后的利益关联,只关注其间是非黑白。
难道这一次又是南衙找由头对付宰执?
柳恪抱着一本书从藏书楼方向过来,曲正奇连忙喊道:“柳二!”
国子监学子对殷博瀚多少有些了解,但段晓棠神秘多了。流传在外的事迹无非两条,微薄的出身以及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极其善战。
此人少有参加长安各类宴饮,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国子监内偏偏有一个对他极其熟悉的人。
柳恪过来时就知道同窗们想问什么,早有准备。
曲正奇急忙问道:“段将军为人如何?”
柳恪不急不缓反问道:“弥勒教线索本是右武卫发现的,先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右武卫短短几年内骄人的战绩,与殷博瀚几十年的令名相比,不值一提,尤其在国子监这等文风盛行之地。
只能另辟蹊径。
先前风平浪静,现在惊涛骇浪。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咂舌。
至少说明右武卫懂得克制,并非肆意妄为的莽撞武夫。
柳恪:“诸位都是写过文章的人,还不明白?”
右武卫的战报殊无文才,行文与流行的风格不尽相同,但正因为如此,那些冷冰冰的数字才更有可信度。
妙笔可以凭空造出不存在的花,却难以更改活生生的现实。
言罢,柳恪抱着书离开。
另一头殷家大宅内,宗储急慌慌问好哥们,“到底怎么回事?”
殷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无助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先前借休养身体逃学,后头在家就是单纯避风头,谁知道风向会变得那么快。
从圣人到罪人,不过短短两天时间。
宗储:“殷相公有信回来没?”
殷鸣继续摇头,“没。”就算有,也不是他一个小辈能知道的。
殷鸣拧眉思索一会,忽然跳下床,说道:“我去找林大夫问问。”
段晓棠亲缘淡薄,在长安仅有两位表亲。
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祖辈有些许龃龉,不影响殷博瀚把殷鸣塞进国子监。
宗储急忙拉住人,“你去作甚!”
不说两家立场对立,林婉婉一个在长安行医的女子,能知道什么。
右武卫的战报送到长安,没有一句攻讦之语,但明眼人都知道,段晓棠和殷博瀚两人中,必有一人要吃瓜落。
段晓棠明明可以配合,把事情压下来,为何要将自己置于不利境地,费尽心血炮制一份几乎没有漏洞的战报,将陈仓变乱的前因后果摊在明面上?
做菜放多了盐吗!
在殷鸣宗储印象中,殷博瀚虽热衷名利,却非偏激之人。
讨论得最为激烈的时候,吴越联合韩腾,请求皇帝彻查关于陈仓被屠城的流言,还右武卫一个清白。
所有人心知肚明,陈仓被屠城只是伤亡惨重的另一种说法,真查下来也只会不了了之。
吴越正式跳到明面上,以南衙的名义向殷博瀚发难。
原先一个小小的将军不足以撼动,现在吴越以南衙为靠背,对上殷博瀚诗词文章堆叠出的高台,不论谁是谁非,都必须要有个说法。
陈仓籍贯的官员不论官职高低,紧随其后,非得给家乡讨一个公道。
往常围绕在殷博瀚周围的南方官员,反倒在关键时候偃旗息鼓不发一言。
为防弥勒教作乱,右武卫向关中增兵,好事者从南衙打听出消息,今年剿匪将提前结束,差不多和殷博瀚前后脚回长安。
吃瓜群众恨不得守在城门处,看两方人马现场打起来。
谁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