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人虽进右武卫,心还在外头。平时一心一意练兵,两耳不闻窗外事,所有杂务都交给范成明和庄旭处置。
和营中高阶将官大部分只有打个照面的交情,指望她去交际只能是奢望。
加之妥妥的外来户,说雾里看花真不是自作孤傲。
吴越不吝于挑破,“不提整个南衙,只说右武卫,韩大将军以前是大哥的弓马师父,武将军的姐妹和二哥定过亲。”
段晓棠近一段时间只模糊了解一点右武卫复杂的姻亲关系,还真没研究过他们同河间王府的亲疏。
听到这里忍不住挑眉,手指着左武卫的方向,“梁景春的母亲?”
说完才觉得不对,梁景春和吴越年纪相仿,吴越二哥的年纪肯定没那么大。
“其他姐妹,”吴越真是佩服段晓棠跑题的能力,索性跑到底,“隔壁范大将军同三哥一起长大,情非莫逆。尚未归营的云麾将军当年也是跟随三哥一同征战。”
“营中还有许多人,都是哥哥们的旧部。”
段晓棠不知道吴越没提年纪更相近的四五六,是他们的人不在右武卫,还是河间王连死三个儿子,让底下人不敢再轻易下注。
亦或吴岭有意为之,觉得前头几个儿子的旧部,对吴越而言更安全。
只要想想这种情形都觉得头皮发麻,遍地是旧人,偏偏宛宛不类卿。
前者说的是吴越对诸将,后者说的诸将看吴越。
吴越从小被放养,但前几个儿子河间王再不负责,也会延请名师精心教导。
若说吴越和哥哥们有多深的感情不大可能,他连吴岭都不大亲近。王府公子皇室后裔,野心天然就有,一心奔着当富贵闲人去,说没人刻意引导谁信。
时间和死亡会美化许多东西,于所有人都一样。
活人哪能和死人争,本就没有优势,如今更是劣上加劣。
段晓棠没打算给吴越灌“你很优秀”之类的鸡汤,直言道:“这是人之常情。”
“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身份,问心无愧就行!”
至于会不会给吴越平白增加负担,开玩笑!
你以为他有多强的责任感,从前一样姓吴,是王府公子,也没想着一心报国,反而成天泡在春风得意楼。
最大的负责任,就是没给万年县衙和李君璞添麻烦。
尽力做到分内之事,做不到的,他会给自己找到自洽的理由。
似乎身边每一个人,论摆烂摸鱼都比李君璞有天分。
李君璞绝非鲁钝之人,日复一日为公务而苦,是责任感爆棚还是唯有自罚才能刻苦铭心,另一种层面上放纵,不肯和自己和解。
若让李君璞给长安城的纨绔们分分类,平康坊闹事、城外塌青苗、欺男霸女的是坏纨绔,老老实实吃喝玩乐只祸害自己的,就是好纨绔。
现在,段晓棠面前有一群。
今天是范成明预告无数次的生辰,早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不该多生期待。
吹牛的、拼酒的、赌钱的、投壶的、还有投湖的,没错,脱了衣裳往湖里跳的……好在没有更辣眼睛的事。
段晓棠对大吴的未来生不出期待,没有一个项目正能量。南衙以后交到这群人手里,何愁不完。
转念一想,徐昭然和白湛等人玩的时候,也没提过忠君报国之类的话。
玩乐,何必上纲上线!
吴越没来,宫里一位小公主生辰,他进宫给堂妹庆祝。送来一匹骏马,特意说明,是给范成明的生辰礼,就怕被范成达截留。
看范成明多喜欢,恨不得拉到湖边,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洗澡。
段晓棠送的匕首,白秀然选的。为了范成明脆弱的小心灵,瞒下这一截。
今天的情形,吴越不来反而更好,身份高又和这帮人玩不到一块去。
礼到人不到,两边反而自在。
就他和范成明相看不说两相厌的关系,私下离得远些更好。
段晓棠一直觉得子承父业是虚话,强扭的瓜不甜。没必要让孩子延续父辈的道路,可以选择自己的理想。
最开始认为吴越被强行拉入南衙体系,是违逆个人意愿。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做掌兵王爷征战四方,就像幼时没人问过他有没有野心,要不要功名利禄,便决定他往后就是一个富贵闲人。
一个不擅长武艺兵法,不与南衙将官来往,畏惧战场的王孙公子,突兀地被扔进右武卫。
有时候,段晓棠在吴越身上看到自己,强迫接受、适应、学习的样子。
但随着对南衙的了解,以及李君璞的遭遇,段晓棠终于明白,吴越为何非得入南衙。
作为吴岭当前唯一的子嗣,于公于私他都是接手南衙的最好人选。
吴越若贪图安逸往后退一步,皇帝、皇子、宗室、门阀世家都会忍不住伸手,诸卫大将军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也是未知数。
选择一多就会乱,而南衙特殊的性质,注定要流血,而且血流成河。
南衙被吴岭经营多年,吴越上位,无论父亲还是哥哥们的旧部,都会自动团结到他周围。
这是维护南衙安稳,保障大部分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