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群峰层峦叠嶂,占据了长安城外百里之险地,就像是一重天然的屏障。
然这一重屏障所要守护的,并非是古城长安,而是曾经隐藏于华山深处的一株仙树桃都。
那棵传说中的巨树,高入云霄,枝叶舒展于云层之上,遮掩了整片天际。枝上有仙宫,有神殿,有仙鸟飞舞,有仙兽奔腾,还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各色仙人,属实便如传说之中的天堂盛景。
桃都圣母的名号,在五百年前,可是响彻整个大唐。那大唐的皇帝只要天气好时,一抬头便能瞧见天上霞光璀璨的仙境盛景,于是带头供奉桃都圣母,使得那华山在当时,成了圣地一般的所在。
可桃都,到底不是仙境。空中楼阁,只需一剑,便全没了。
桃都倒了,仙境毁了,圣母死了,大唐也灭了。
昔日的辉煌,成了现在的一捧黄土。曾经响彻大唐如雷贯耳的桃都圣母,现在也只剩了一座破破烂烂的山野小庙,还保存那神仙的一座木雕。
这小庙原本是杨家村的祠堂,自这一村的人集体前往雁荡山喝喜酒之后,整村荒芜,连带着庙也跟着破败了。
没有人打理小庙,神仙也得吃灰。
独孤鸣来到这荒村破庙之中,看着那表皮脱落,色彩灰败的神像,攥紧了拳头,两眼几乎能喷出火来。
他开口问道:“世人皆已遗忘了她,唯有她的后人一直供奉她,信仰她,没有这些后人一直记挂着她,她怎可能于今世得到重生的机会?她就这么灭了她存在的根源,就没有想过后果吗?”
“她只是一抹被抛弃了的执念。你明白什么意思吗?原本人之一死,会放下生前各种执念,干干净净的再入轮回,重新开始。但神仙不一样。她们的神魂比凡人强大太多,轮回之时自然多多少少也会带着些前世的执念。可转世之后,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人,前世的执念,自然也必须放下一些。被杨玉婵放弃的,便是回仙界的执念。她转世之时带走了对人间所有的爱,留下的,自然便只剩了扭曲的恶意。”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奶声奶气的,似是只有两三岁大小。
独孤鸣面色肃然,又问道:“那妖魔若是被姑母前世所放弃的执念,为何她不能继续放弃那执念,反而却被那执念操控了呢?”
孩童的声音答道:“人心善变,谁都一样。五百年内轮回无数,独孤芷馨早就不是五百年前的杨玉婵了,谁知道她在这五百年内又经历了什么。你姑母能在茗香那么一丁点的时候,就抛下他们父女,去跟离火宫打仗,可想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对这样一个人来说,情爱又不能当饭吃,不如一心搞事业来的踏实。这想法,不正与那执念不谋而合了吗?当久了神仙,便向往凡人有情有爱。当久了凡人,又向往神仙长生不死。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永远都是最好的,神仙和凡人,本质上原就没有什么区别。”
独孤鸣心中一动,忽而问道:“长生,成仙,必须断情吗?”
孩童脆生生的答道:“对。”
独孤鸣沉闷的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但我差不多已了解一些了。”
他抬头看着神像,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于胸前十指交扣,问道:“现在开始吗?”
孩童在他脑中答道:“我的力量,只够你放出一把红莲业火,待这桃都残根全部湮灭之后,必会有一女子现身于此。不管来的是谁,你一定要全力将之诛灭。你多耗她一分魂力,茗香的安全便会多一重保障。明白了吗?”
“明白!”独孤鸣沉声应答,双手在胸前结出一道繁复的法决,他额上红光一闪,一点芝麻大小的血痕清晰浮现于眉心,又很快的暗淡下去。
随着印记的出现又消失,他手中红芒凝聚,不断汇集于一点,重重叠叠的凝实,仿佛千层万成的莲花花苞,未开之时万般颜色尽敛于心,一朝盛开群芳黯淡天地失色。
独孤鸣屏气凝神,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掌心的这团红芒花苞,他能感到体内原本无处不在的灼热尽数涌进了这花苞之内。
他被这灼热炙烤了太久,以至于那气息流出,血脉神魂渐渐回归正常的温度,他很不适应的感到了空旷的虚弱。
不属于他的力量,他留存不住,但总有一天,他会依靠自己的修炼,重新找回满含力量的充实。
白烈云能做到,他也一定能做到。
最后一丝热流注入了花苞,他看着这一朵小小的花苞,满含心悸。他手中这一点红芒,不知凝聚了多少力量,一旦炸开,又会引起怎样轰动的效果?
“白杨?”他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却再也得不到丝毫回应。
白杨的神魂在见过茗香之后,便明显的虚弱了一大截,再也控制不了他的肉身。
他起初听到白杨那软糯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现在才明白,那是魂力消耗所剩无几的表现。
那白杨,怕是把大半的魂力都给了茗香了吧。
能将自己利用的这么彻底,白杨果真是个狠人,虽则分身存在的意义,便是尽自己的一切完成本体交托的任务,但那到底算得上是白烈云的一部分。由分身而见本体,那白烈云当真不愧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