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气温开始断崖式下降,西北风也随后赶到,扯着喉咙‘嗷嗷’吼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清晨,好像已经喊哑了嗓子。
风似乎小了些,气温却更低了,偏偏赶在这样的天气,秋丫娘开始放假以来的第一天重新上班。
这种鬼天气,没有急事,很少有人出门。秋丫娘骑着自行车,顺着别人压出的车痕,小心翼翼地前行。
每每到了被风穴的太厚的地方,只能跳下车步行。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在催促着她加快速度,否则就要迟到了。
厂子里新进了一些机械化设备,开始采用先进的工艺手段和质量检测体系,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的检验标准,以提高产品的等级。
如果说原来是直接接触产品,如今更多的是跟设备打交道,这就是口号里一直喊的‘实现四个现代化’该有的样子吧!
尽管师傅们耐心细致地讲解了操作原理,对于那些简单的数据和参变量,秋丫娘只能死记硬背。
虽然还没正式投产,只是熟悉设备阶段,她已经感觉到以后做起来肯定很吃力,再一次意识到没文化真的很难适应。
如果不努力跟进,最好申请调离现在的质检岗位,还有很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种可以去做。
只是又脏又累,她心有不甘,人往高处走,怎么自己反倒越干越后怂了呢?
下班的时候,风呼呼地刮的山响,等出了街,才感觉到不是一般的大,好像要把天地都撕裂了一样。
骑行是不可能了,推着自行车还总是被刮的东倒西歪呢!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比单纯走路好一点的是、扶着自行车可以稳定些,支撑着身体以免摔倒。
走着走着,一股强劲的狂风把秋丫娘吹的一个趔趄,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摔进了路边的道沟子里,脚踝立时刺痛起来,知道是把脚崴了。
但是片刻便没有了疼痛的感觉,秋丫娘明白脚脖子已经冻的没了知觉。
此刻,她有一种深深的绝望,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求助无门,不由的坐在沟里哭泣起来,这时候她有一种想放弃的念头。
不要说村子里的妇女,就是男人们,在这隆冬时节也整天无所事事,自家咋说还有秋丫爹做木工活的收入,自己这是何苦呢?
正在灰心丧气之际,‘吁’的一声,一辆马车停在了跟前。
原来,秋丫爹见天气恶劣,想着秋丫娘下了班肯定没办法顺利到家,赶紧去秋丫奶奶家,特意把枣红马套上,在路上可以少耽搁些时间。
秋丫奶奶打开门刚张开嘴,直接被大风呛了回去,好不容易避开风头,急切地叮嘱道:“加点紧,这王八羔子天气,得把兰儿冻啥样?”
秋丫爷爷急忙把自己在生产队做饲养员时、用羊皮拼接的一件大氅找出来,放到车上。
看到秋丫爹的瞬间,秋丫娘不啻见到了救星,竟然像孩子一样‘哇哇’地大声啼哭起来,眼泪簌簌的滑落到围巾上,转眼结成了冰疙瘩。
秋丫爹一边安慰秋丫娘,一边把她扶到车上,赶紧把带来的羊皮大氅给她穿到身上,然后把自行车横到车厢后面卡住。
羊皮大氅已经冻的跟冰雪没什么区别,穿到身上并不感到有丝毫的暖意,好像更凉了些,但秋丫娘心里却热乎乎的。
夫妻就像一双筷子,有苦一起尝,有甜一起享,在困难面前,总能送上一份温暖。
不用催赶,枣红马拔起篓子就往回跑,秋丫爹见秋丫娘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疼地说道:
“快拉倒吧!以后咱们不上这个班了。人家女人不出去赚钱,日子不也照样过?”
秋丫娘磕着牙嘣骨回道:“我先刚就这么想来着。”
回到家里,秋丫姐弟俩见母亲冻的脸色青紫,嘴巴说话都不好使了,双双心疼的哭了起来,并抢着把母亲冰凉的双手往自己热乎乎的脸蛋上贴。
秋丫奶奶已经提前赶到秋丫家,帮着煮了一锅热乎乎的挂面,为的就是秋丫娘回来,汤汤水水吃下去,快些暖和过来。
大家忙乱着,把秋丫娘让到炕头,倒热水给她喝,拿被子给她盖……
也许这就是家的意义吧!有人惦记,有人担心。有人疼,有人爱。家不是房子,是身心都可以栖息的地方。
家就像那件羊皮大氅,不会提高温度,但却给予了连火炉都不能替代的温暖。
吃了一大碗热汤面条,秋丫娘才觉得暖和了许多,但浑身依旧酥麻、像过电一样。
此时却又为明天上班做起了准备,秋丫爹说道:“不是说好不去了吗?”
秋丫娘莞尔一笑:“嘁!就那么随口一说,咋个就真不去了?”
“说到做到,咱不去遭那个罪了。”秋丫爹态度坚决。
“那咋行?甭说冷点热点了,车间里还有比这更大的困难等着我克服呢!以后我还要多学点文化,哪能轻易就撂挑子?那样咋对得起我爹?”
秋丫娘心想,有这么多疼爱自己的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为了以后给他们一个好的生活,自己咬牙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