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睡梦中的秋丫娘突然被外面敲窗棱的声音惊醒,听到有人低声叫着:“秀兰,快开门!”
听出是秋丫爹的声音,秋丫娘‘忽’地起身,又屏气确认了一下才回应:“奥奥,知道了,马上。”
顾不得披上棉袄,慌忙下地,趿拉上鞋跑去把门打开。
秋丫爹进到屋里,一身的寒气,见两个孩子睡得正香,赶紧放轻动作、悄声说话。
他比原来黑了许多,人也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的,活脱脱一个下山的‘土匪’。
秋丫娘嘴角噙着吟吟笑意,却难掩眉宇间的忧戚。
秋丫爹知道她心疼自己,抚头安慰,秋丫娘顺势扑进男人坚实的怀里,用力抱紧他。
闻着秋丫爹身上浓浓的油泥和烟草混合味,秋丫娘眼睛湿润了,她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思念和委屈。
秋丫爹抚摸着秋丫娘白皙瘦削的臂膀,下巴在她的头上来回摩挲,享受着久别重逢的温情。
片刻之后,秋丫娘抬头问道:“你这是走了一宿、连夜赶回来的?”
“待会儿再跟你细说,先办正事。”秋丫爹眼神暧昧。
秋丫娘扭头看了看两个孩子,虽然都在熟睡,可天已经亮了,赶紧推开秋丫爹,朝秋丫姐弟俩努了努嘴。
“那怎么办?我这百爪挠心的呢!总不能熬着吧……”秋丫爹轻声说完,朝外屋使了个眼色,秋丫娘没辙,只得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灶房……
原来,秋丫爹在城里倒腾粮票,被执法大队逮住了,剩下一部分没脱手的,当场就没收了。
由于不是什么大罪,金额也不多,押回去关在办公室,打算说服教育一下,后续也许会罚点款。
秋丫爹趁没人看管,自己逃了出来,连夜赶回家里。
秋丫娘听完,害怕得要命,秋丫爹见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后悔跟她说这些干嘛?
虽然蚀了些本钱,她又不会埋怨自己,本来是赚是赔她就摸不清头绪,何苦让她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想到这些,秋丫爹赶紧给秋丫娘吃定心丸:“不用怕,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就那点事,也不值当他们兴师动众,我这一尥杆子,他们上哪儿找去?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没交代真名实姓。”
说完,秋丫爹脱下棉袄,把里子拆开一块,拿出些棉絮,然后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些零零散散的票子、对秋丫娘炫耀道:“让你看看,大头在这里呢!”
秋丫娘惊喜地一把抢到手里,赶紧数了起来……
秋丫爹一走几个月,这次赚了些钱回来,虽然中间有点小波折、损失了一部分,但只要能全胳膊全腿地回来,秋丫娘已经很知足了!
何况秋丫爹还给了她意外的惊喜——拿回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巨款’。
秋丫爹偷偷逃回来,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秋丫娘也就渐渐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已经进入腊月,一晃就来到年,秋丫娘开始盘算着置办年货——给秋丫爹和秋丫姐弟俩都做上一身新衣服。秋丫爹必须得做了,整天出门在外、穿得破狼破虎的,都快成叫花子了。
再买几斤粗盐、糖果、瓜子……,还要买两根洋蜡,过年点的亮亮堂堂的。
一定要给秋丫爷爷打二斤高粱白,秋丫奶奶爱吃果子蛋,也要买上二斤……剩下的钱以后细水长流。
秋丫爹看着秋丫娘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的购物清单,人人有份,唯独没有她自己的,立马不愿意了,生气地质问:“咋的?就差你一个?合着只有我们过年?”
没等秋丫娘分辩,接着又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多带点钱,给你也做一身新衣服,小褂就扯那种最好的‘华达呢’料子。”
秋丫娘解释道:“我就不用做了,去年你给我买的那件,就穿了两次,还没过水呢!”
“买了不穿、压箱子底干啥?留着下崽呢?不行,啥钱不花,你这身新衣也不能省下。要不是回来得急,我在城里就给你买上带回来了,你还能退回去不成?”秋丫爹态度坚决。
秋丫娘有些光火,没好气地回怼道:“臭美吧你?手里有几个大子,喘气都粗了。好过的年节,难过的日子,我又不抛头露面,穿新衣服干啥?”
“给我看,你穿得光鲜,我看着得劲。你要不做,就甭想往我身上添个布丝。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新衣服?不露肉就行呗!”秋丫爹开始赌气。
经过一番争执,夫妻二人最后达成协议,各做一件新衣服。
第二天,两个人打算一起去十里外的镇上赶集,把计划好的年货买回来。
到秋丫奶奶家套上毛驴车,顺便把秋丫姐弟俩留在那儿。
好久没去镇上了,如今兜里揣着钱,底气十足。
“嘚儿……驾……喔……”秋丫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催促着小毛驴,声音里充斥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秋丫娘坐在车厢里,身上围了件秋丫爷爷的白茬皮袄。
放眼望去,到处白雪皑皑,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用银子装扮起来的,第一次发现,凛冬的山川大地竟然也能美的像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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