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沙不知道他这番话里藏着什么心思,但他确实对于和另一个人组成家庭这种事不感兴趣。
或者说,他似乎天生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为、思想、性格……
绝大多数兽人热衷的伴侣、后代、族群,他都不是那么感兴趣。
反而是石缝中一株顽强生长的树,森林中一只艰难求生的动物,部落所经历的风霜雨雪,新生离别,更让他不自觉的注目并深有体会。
他并不知道这些体会和感悟究竟该如何形容,但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这寥寥一生中,他能明白也能得到很多。
倘若,没有意外的话。
“别想太多。”他温声回应着少年:“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
可荼九不相信永远。
尤其是在他对于桑沙来说,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甚至饱受对方恩惠的外族人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因为桑沙的一句承诺,就天真的相信对方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们如果没有手牵手,肩并肩,就总会在时间和距离的推动下,越走越远。
所以……
少年含住青涩微苦的莹白药草,细细的咀嚼咽下。
“桑沙,我想要休息一下。”
墨色的狮子顿住脚步,将少年放下,关切的变成人形:“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
荼九轻轻点头,与男人忧虑的目光对视,语气平静:“我刚才吃了白果草。”
“……”
桑沙沉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的目光有几分可怜的茫然,不明所以的盯着自己养大的幼崽:“为什么?”
白果草是一种奇特且珍惜的草药,兽界稍大些兽人和雌性都知道这种草药的功效。
这种草药对于雌性来说没什么作用,但如果雄性兽人服用,就会陷入迷迷糊糊,手脚瘫软的状态,同时伴随的,还有亢奋的情绪与性欲。
简而言之,这玩意对兽人来说就类似于迷药加春药。
一般来说,很少有雄性兽人会对白果草感兴趣,但许多有伴侣的雌性却很乐意用这种草药给平淡的生活增加一点情趣。
“要问为什么的话,大约是因为我不是个好人吧。”
荼九轻笑一声,认真的与男人对视:“所以我想逼你做一个选择。”
他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脸红耳热,看来药效已经发作起来了。
“选择?”
桑沙低声喃喃,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却又那么不愿意让自己的猜测成真。
“我给你两个选择,桑沙。”
荼九倚靠着树干,揉了揉有些晕眩的额头:“离开,或者留下。”
离开,自然不必多说,他现在无法变换兽形,又浑身无力,没有半点自保能力,一旦桑沙离开,身处野外的他会有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而留下,在他吃下白果草的当下,这个选择几乎就是默认了两人日后关系。
但这是一个卑鄙的陷阱,他给出了看似平等的两条路,却根本没有给对方选择的余地——桑沙这样连猎物的生命都无比尊重与珍惜的人,怎么可能亲手放弃一条鲜活的生命。
“我不明白。”
桑沙面色微沉,深深的凝视着神情平静的少年:“荼九,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少年,可对方今天的作为让他明白,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彻底的了解另一个人。
也许就连自己,他都称不上了解。
被自己养大的孩子用性命逼迫,他此时的心情竟不是很恼怒与气愤,只是有几分无奈与无措——倒好像是天生就欠了这人的债一般,哪怕是荼九如此作为,他竟然也没有生对方的气。
这种包容的程度,就连他自己也感到不解。
“我想的很简单。”敏锐的察觉到男人的情绪,荼九越发笃定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他抬着脸,神情平静:“我只有桑沙,桑沙也要只有我,这才公平。”
偏颇、自私、不安……
被种种情绪环绕的桑沙越发无奈,轻声一叹:“我大你不少,把你当做自己的幼崽养到今天,除了部落之外,我的生活里本来就只有你……”
“那不一样。”
荼九冷声打断了男人的话:“我要的不止是现在,还有以后,不仅仅是你收养的白虎,还是你唯一的幼崽、伴侣、家人……”
“是你的所有。”
桑沙在他偏执的目光中沉默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太贪心了。”
这样纵容的语气……
荼九目光微亮,唇角静悄悄的扬起:“桑沙,我……”
轻若无物的叹息声中,高大的男人抱起安静沉睡的少年,目光温和:“得对你严厉点了,免得你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
之前是他对荼九太过纵容宠溺,以至于这孩子竟学会用性命威胁他。
总要教会这个少年——生命珍贵,无以重复,对自己本身来说,更是需要百般珍惜,无论如何也不能令无比珍贵、独一无二的生命成为廉价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