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气象台最新消息,台风潘多拉即将登陆我国沿海地带……”
郑秀红瞥了一眼电视,随手换了个台:“这一天天的,不是台风就是地震,没个消停。”
“管他那么多干啥?”李文章把最后一片五花肉放进自己碗里,不甚在意的道:“反正我们这离海远着呢,又不是地震带,安全的很。”
“爸!”
李云山的筷子落了空,眼中闪过一缕不快,语气却十分柔和:“你怎么又吃这么多肉,医生都说了,你有高血压,要注意饮食……”
“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狭小陈旧的客厅中,一家三口气氛温馨平和,衬得阳台上蜷在小凳子上吃饭的少年如同外人一般。
可不就是外人吗?
里面那一家三口姓李、姓郑,而他和外婆姓荼。
而这个地方没有他的房间,他的床,他的个人用品,甚至连餐桌上都没有他的位置……
就算和这个房子里住着的人有血缘关系,但他依旧是个融不进去的外人。
荼九食不知味的咽下饭粒,目光怔怔的落在窗外。
老城街道上行人熙攘,热闹的与他格格不入。
和村子里的景象一点都不一样。
想起那个只剩老人和孩子守着的宁静村落,他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
他想家了。
李云山朝阳台看了一眼。
贴着绿色贴纸的老旧窗户,陈旧的墙砖,布满裂纹的地砖,肮脏的塑料小凳,敷衍的折叠行军床,堆叠的杂物。
这些背景本该让身处其中的人格外潦倒困窘。
可是……
浅金色的阳光被贴纸过滤,柔和的洒在少年玉白的脸庞,他鼻梁高挺,鼻尖秀致,侧脸的线条柔和,低头的模样宛如玉兰垂首,风姿楚楚。
就算穿着自己施舍的、发黄的T恤和洗的发白的黑色五分裤,手里还端着花色俗艳的瓷碗,这个人依旧是美的。
美到这一切一切的背景在他的衬托下,竟仿佛一种新的流行趋势一般。
李云山捏紧手里精致素雅的骨瓷碗,觉得这个向妈妈撒娇买来的碗也变得格外碍眼——像那边的少年一样。
真想摔碎它。
他把碗放在桌边,像是不经意般推了推,看着瓷碗摇摇欲坠的模样,他不由笑了……
一只粗糙的手拿起碗,郑秀红松了口气:“还好我手快,这一个碗得三十呢,可不能摔了。”
李文章就坐在旁边,却连手都懒得伸一下,他一边剔着牙,一边起身瘫到沙发上,对于正在忙碌的妻子看都不看一眼。
郑秀红利落的收拾完桌子,冲着阳台喊了一声:“你吃好了没?快来刷碗!”
荼九抿了抿唇,端着还剩大半的青菜白饭站起身:“我……”
“磨蹭什么?!”女人没好气的擦了擦桌子:“你吃我的穿我的,让你干点活还委屈你了?!”
李云山瞥了少年一眼,笑眯眯的起身帮忙:“妈,哥哥他累了,我来帮你洗吧。”
“累什么累!他成天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累个屁啊!”
见小儿子这么贴心懂事,郑秀红对木讷寡言的大儿子更加不满了:“荼九!你要是觉得在这委屈你了,就回村里住去!我们家没钱,养不起你这样混吃等死的大少爷!”
一句话没说,却平白得到了这样的斥责,荼九已经习惯了。
他沉默着把自己的碗叠在一起,和其他碗一同端进厨房,回手拉上了厨房的拉门。
谁会稀罕这样的家呢?
但外婆临走的时候,用那样不放心的眼神注视着他。
‘九娃子,你要好好和你爸妈相处,好好上学,等以后找个好工作,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你爸妈是偏心了点,但至少没少你吃穿,你到了城里多忍忍,别和他们闹,等离开家去上大学就好了……’
‘九娃子,你要好好的长大,好好的成人,一直好好的……’
想到老人在最后的时间里一遍又一遍的复述的话,他擦了擦眼睛,沉默着清洗满是油污的碗碟。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外婆种地挣来的。
外面那对所谓的父母只有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会给外婆打个几百块钱——当然,他们有这个记性的时候非常少。
但是外婆想要看到他和亲人好好的相处。
再忍忍,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还有一年自己就能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上学了……
突然,脚底微晃,一阵轻微的眩晕让荼九不自觉松了松手。
“啪!”
瓷碗坠落,莹白的瓷片绽放,在陈旧的地板上开出了素雅的花。
“怎么了?!”
“地震了!”
“云山,妈拉着你,快点!老李,你等等我们!”
门外的骚乱很快平息,快到荼九只是拉开拉门的功夫,那扇斑驳的防盗门就砰的一声关的死紧。
他来不及伤感,就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到底是性命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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