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见到苏母的第一眼,就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叫做‘愁苦’的情绪。
生活对这个女人好像尤其残忍,早年丧夫,现在儿子又成了这样。
被让到院子里后,展昭就看到了坐在桌边仿佛石塑一般的苏玉哲。
还有打碎在地,刚被收拾到一半的碎瓷片。
他没忍心提苏玉哲被欺负的事情,他觉得苏母应该是不知道的。
而是道:“我问他一些事可以吗?关于他的一个同窗。”
“他现在这样,谁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苏母显得有些拘谨。
好像是她误闯了别人家院子一样。
这种拘谨,展昭在很多贫苦朴素的人身上都见过。
让人心酸却又无奈。
苏玉哲自从变成这样后,除了偶尔尖叫,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对她这个母亲的话,也都没有一点回应。
“我试试。”
展昭试着叫了苏玉哲两声,苏玉哲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
自从展昭他们进院子,苏玉哲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他这样看过大夫了吗?”展昭问苏母。
“看过,看了不少大夫也都没办法。”
他们家里的那点积蓄,都拿来请大夫了。
药也吃了,针也扎了,可都没用。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展昭问道。
“不小心落水,被救上来后就这样了。”
展昭没想到,苏母的说法和太学的夫子几乎一样。
“他是在哪落水的?怎么落水的?”展昭觉得这些苏母应该知道。
“和几个同窗一起去城北的河边玩,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苏母自然没有亲眼看到儿子落水,她也是听儿子的一个同窗说的。
苏玉哲落水那天,苏母正在主家帮忙洗衣服。
她平时就是靠给人缝缝补补,洗洗衣服维持母子两人的生计。
儿子能进太学,是她最骄傲的一件事情。
当时不少邻居和认识的人都说,她快熬出头了。
等她儿子考个状元回来,她就可以享福了。
考状元这话,可能有玩笑的成分,但绝对没有嘲讽的成分。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更像是一句朴素的祝福。
虽然苏玉哲在太学成绩一般,但对于开封百姓来说。
普通人家的孩子能进太学,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那天太学休假,儿子吃早饭的时候,跟她说今天要跟几个同窗一起出去玩。
她没拦着,早知道会这样,她就拦着不让他去了。
可世上有钱都难买早知道,她后悔也没有什么用。
她不识字,儿子的学习都是靠他自己,从来没有让她操心过。
她在有钱人家帮忙的时候,听说过什么学习要‘劳逸结合’这话。
她当时还特意问了是什么意思。
于是就对儿子道:“去吧,好好玩。我听说这个叫劳逸结合,对不对?”
“对。”苏玉哲对母亲笑了一下。
苏母当时其实有感觉到儿子笑得有些不走心,但她没有太在意。
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而且她每天都很忙,吃完早饭就匆匆出门了。
她儿子一直很懂事,知道她给人帮佣辛苦,从来不乱花钱。
也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儿子有时候也会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她忙的时候,苏玉哲自己会做饭,还会给她留一份。
虽然他们日子过的清苦,但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那天,是她一个邻居去帮佣的主家叫她回来的。
她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躺在床上,头发都还是湿的。
因为天冷,头发都冻住了。
当时是儿子的一个同窗用马车把儿子送回来的。
她也是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可怜的母亲,当时听了那些话并没有多想。
甚至完全相信了他的话。
也觉得是儿子自己不小心落水的,只能自认倒霉。
她好好一个儿子突然变成这样,心里自然也是有怨的。
可她不知道该怨谁,又能怨谁。
只能怪自己命苦,可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命苦。
就觉得老话说得对,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你认识他那个同窗吗?”展昭问道。
“不算认识,我就见过他两次,送阿哲回来那次,后来他还来看过阿哲一次,走的时候还偷偷留下了一些钱。”
如果不是这些钱,他们这段时间过的会更苦。
“苏玉哲在太学朋友多吗?”展昭问道。
苏母摇头,“阿哲不爱交朋友,时间都用来读书了。”
“一个都没有吗?”
“我没听他提起过。太学的学生非富即贵,一般也不会跟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