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长乐换上了那身平日不怎么穿的长衫,独自踏上了北去的道路。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这次北去也是杀人,但是为了让天下更多的人可以活命。
就在他持节北上的前几天,沉寂已久的西北境,同样发生了一些事。
男子神情肃穆,怀中抱着一女子,共乘一匹骏马,向东跨过了阴川。
男子身后,三千甲胄鲜红的离火军紧紧相随,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负伤,但每个人都是神情骄傲,看不出丝毫气馁。
阴川以西,两万玄甲军浩浩荡荡压了上来,与三千离火军遥遥相望。
一位体态如棕熊般壮硕的男人,高坐龙辇,被十八位精壮男人缓缓抬了出来。
“宇文老弟,你我曾经约为兄弟,如今怎么好不告而别?”
宇文欢向西看了眼追兵,听到这话以后,不由得一声冷笑。
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什么忠义,所谓的结义兄弟,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工具罢了。
也许,那小子例外……
“恭喜大哥,不日即将称帝,我这是打算前去打下洛阳,为您献上一份贺礼!”
宇文欢向西遥遥抱拳,语气假的不能再假。
他知道,他知道他在说谎。
他也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说谎。
尔朱霸呵呵一笑,脸颊上的肥肉跟着颤抖,“好兄弟,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你,那我就在镇北城等着,等你送来洛阳的地图!”
他说着又挥了挥手,身后甲士推上来几十车的粮草军资。
“你这趟出门太仓促,为兄刻意给你送来了一批物资,先回河西来取吧。”
宇文欢嘴角一抽,立即大义凌然道:“多谢大哥好意,现如今大凉社稷初建,根基不稳,小弟怎么好无功受禄,待我拿下洛阳,再回来受赏不迟。”
“好,难为兄弟你这么懂事,大哥等你的好消息。”
“告辞!”
宇文欢冲着河西匆匆一拜,带着手下向东扬长而去。
“皇上,就这么放他走了?”
贺奇捋着胡须,目光深邃地看着东方。
尔朱霸冷笑一声,“一山容不下二虎,更何况是两条蛟龙,他能识相的主动离去,无疑是最体面的做法。”
“离火军向来只认殷离,其余外人一概不服,他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彻底收服离火军的人心……”
贺奇越说眉头皱的越狠,“日后等他成长起来,其能力难以想象。”
“杀又杀不得,所以放他东出,不是比放在自己身边更好吗?”
尔朱霸说着,与贺奇对视一眼,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太协调的狡黠。
“皇上圣明!”
贺奇若有所悟,冲着对方恭敬磕头。
是日,五人在北境同时称帝,原本已经够乱的北境,又起无数兵戈。
中原腹地,一支羌人骑兵,在埋伏了一只氐族后勤兵以后,又转头去屠了临近的村庄。一应物资能抢则抢,实在带不走的付之一炬。
幽州城内,赵天王以三十万民夫为代价,终于修成了他的血色宫宇。皇宫早上建成,日暮时轰然倒塌,累累白骨尽在墙下。
淮渎以北,一群衣不蔽体的“乞丐”,攻占了一座储粮重镇,领头的白面将军奋力拼杀,以一己之力先登城头……
李长乐一路向北,隔天便走到了江北防线。
淮渎奔流不息,天然分割了神州大地,大晋朝廷以此为天然屏障,连接北岸十数座坚城,建立起一道牢固防线。
这本是一部臭棋,是朝廷无法平息北境之后的无奈之举。
谁承想朝廷前脚放弃北境和中原,原本团结的胡人部落,便迫不及待的各自称帝,开始了无休止的相互攻伐,反而无法再次团结,一致对抗南境的大晋朝廷。
现如今,江北防线依旧重要,只是气氛却没那么紧张,士卒们站在城头北望,冷眼看着五胡乱战,在北境杀个天昏地暗。
如果不考虑那曾经是他们的家乡,五胡铁蹄之下,依旧是数不清的汉人,这无疑是一步妙手。
灵川城,这一天有人只身从南岸入城,扬言让放他北去,瞬间吸引了大批士卒前来围观。
青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能比他们很多人还要年轻,一袭温文尔雅的儒衫之下,却是比他们还要浓郁的杀气。
李长乐没有废话,出示了朝廷的圣旨,以及那把黄金节杖,很快便被确认了身份。
“特使大人,此次出使,只有您一人?”守城的将军语气恭敬,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
李长乐语气默然:“去再多人也是送死,不如有一个能打的有用。”
将军也不反驳,继续道:“末将并非这个意思,如果只有大人一人倒也好办,还请大人稍作休息,等到子夜时分再北去不迟。”
李长乐听后不由得皱眉,“我好歹代表的是大晋朝廷,有必要偷偷摸摸吗?他们不要脸,我还要呢!”
“你是不是……说反了?”将军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赶忙道:“现在这情况,还真没法让您光明正大的通过……”
灵川城北,汉人难民如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