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乐独自走在武川镇的大街上,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
两人这几天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但颇有几分相互欣赏的意味。
他一直知道宇文欢有事瞒着他,同样自己也留了个心眼,但等宇文欢亲口把话说出来时,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再者元柔也受不了军营当中充沛的煞气和阳气,两人索性分道扬镳。
“昼见鬼,人食人。
子杀父,弟杀兄。
洛水盟海誓,天下乱哄哄……”
大街上,几个稚童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唱着不知道什么人教他们的歌谣。
“咯咯……”
木剑在背上微微震颤,元柔突然间笑了。
“怎么了?”李长乐不明所以。
“相公没听出来吗?”元柔娇笑道:“这天下,可真是要彻底乱了!”
一首童谣,把司马皇族最下作肮脏的东西,全都唱了出来,这天下如何不乱?
李长乐表情古怪,有无奈又有自卑,也顾不得生宇文欢的闷气,索性一咬牙,大步流星的朝着某处走去。
“相公干什么去?”
“买书!”
作为一个佃户家的孩子,小时候那三年的私塾就已经是一种奢侈。
至于将来长大了可以买书、看书,以前李长乐连想都不敢想。
当然,他虽然不讨厌读书,但也谈不上喜欢。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把铁剑。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经历,着实让他收获不少,见识了世界的乱象,也见证了人命的廉价。
他杀了不少人形畜生,也从那些人身上搜刮了不少的零碎,兜里有了钱,自然也有卖书的底气。
武川镇很大,李长乐转了沿着几条主街转了整整半天,终于找到了家书铺。
书铺开着门,只是看样子很久没来过客人了,门前台阶缝隙里都是已经枯黄的野草。
当拳头和杀戮占据了主导,再好的道理都会显得苍白和可笑。
整个武川镇,这是唯一一家书铺,也是在这恶人横行的地方,唯一一个不用害怕被抢的铺子。
“老板,我来买书。”
铺子里唯一的活人,是个身材清瘦的中年人,一身青色的旧长衫纤尘不染,只是细的有些发白。
男人斜眼望了下门外的少年,一身粗布短衫、背着两把剑,十足的江湖游侠派头。
或者用男人私下里自己的说法:就是贫苦人家走岔了路的低层地痞。
“去去去,那些书两年前就被你们抢完了。”
长久没来生意,男人此时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些不耐的开始赶人。
李长乐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以后,居然有些脸红,赶紧解释道:“不是那种书,我是想买些史书和律书。”
男人一愣,随即毫不客气的讥笑道:“这世道,这地方,怎么还有傻子看这些?”
话虽这么说,但男人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满书籍落灰的书。
“都在这里了,随便看,再过几年怕是都要喂老鼠了。”
李长乐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同时在心底不多腹诽:只不过是想买几本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这家伙,一惊一乍的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里面书籍不少,大多是三教九流的圣人言,都属于启蒙读物,道理很大也很空,看得人昏昏入睡那种。
此时的少年还不明白,知识的价格要比他想象中贵得多。
天下几千年的传承、人族历代智慧的精华、圣人言的注解,早就被各个世家大族垄断,成了那传承不息的“家学”。
至于市面上流通的,大都是一些所谓“圣人言”的空乏之物,此外就是些稗官野史。
李长乐翻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拿起一本不知道有几分真假的野史看了起来。
“这种东西少看,恐怕作者自己都不敢说,有几分是真的。”
男人看了一眼书名,带着一副私塾先生的口吻出言教训。
李长乐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书:“书上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做事的逻辑,以及最后那个结果,只要能对应的上,过程我可以自己去理解。”
男人有些讶异,不由得正眼打量起这个少年。
“老板,你这里有类书吗?涉猎百家的那种,内容粗糙点也无所谓,只要能有个框架就行。”
这是他读完《搜神录》得出来的结论,自小在南境长大,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他对于整个世界的认识,还是太少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对整个天下有个大概的框架,其余东西自己可以、可以慢慢填充。
男人点点头,踩着椅子从书架顶上的某个角落,取下了几本泛黄的书籍,涉及药理、建筑、水文、民俗等诸多方面。
这种书既没有情节,也没什么圣人道理,单纯的罗列陈述。
写起来需要多方考察,读起来又枯燥无味,可谓是出力不讨好。
因而写这些的人,大都是鬼才,读这些的也都奇葩。
李长乐翻看了几眼,似乎十分满意,先放到了一边,又继续问道:“我翻了下史书这边,为何没有当朝的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