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寨一路向西过了江水对岸就是一片潇湘竹林,泛舟江水之上隐隐能瞧见蓊蓊郁郁的竹林,还能闻见竹木之香。
初冬时节原本翠绿盎然的竹林充斥着冷香,枯黄的竹叶让整个竹林平添了几分萧索。
地上铺满了枯败的竹叶和枯枝,走在上面发出窸窣的声响,却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那是一种远离喧哗尘世的悠远。
幽静的竹林间,两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一前一后向林中一处小凉亭走去,
“想不到,大祭司还能找到一处如此幽静的方外之地。”
曲深坐在亭中看着周围的竹影斑驳,听着林间偶尔的几声鸟雀嘲哳,心道这大祭司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人,红尘之中却能超脱物外,就算再烦躁的心情到了此处也能得到舒缓。
“老夫喜欢清净,能在喧闹中得到几分清幽实属不易啊。”
此时凉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套烹茶的器具和一套棋盘,显然大祭司时常到此散心。
曲深见大祭司执起汤匙取茶,煎茶,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一幅流动的山水一样,宁静致远。
“红尘俗世纷纷扰扰,确实不容易,世人只知激流勇进,而大祭司却能急流勇退,确实让人羡慕啊。”
“这样远离是非的日子令人心驰神往。”
大祭司煎茶的手一顿,随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心驰神往?”
“不然吧。”
“谁不知道曲太傅沉迷政务,不然怎叫三朝元老?”
曲深怔愣一瞬,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楚泱,我发现你当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像年轻时一样毒舌,果然仙风道骨克己复礼就是你迷惑敌人的障眼法。”
“唉,想不到这世间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就连我自己都只记得自己是大祭司而非楚泱了。”
大祭司苦笑一瞬,神色似有悲戚。
围炉上的茶汤已经渐渐沸腾,氤氲的热气裹着浓郁的茶香在凉亭里蔓延。
“喂,你这人也真是别扭,大半生求的是忘记,怎么老了老了反倒矫情上来了。”
大祭司楚泱垂眸轻笑,有些无奈,“是啊,大半生想要忘却,可是走到西山迟暮想的求的却是曾经最不想回忆的那些痛苦。”
曲深看惯了他波澜不惊气势千钧的样子,却不知这人还有这么凄然的一面,倒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样子倒真是变了不少,难不成归隐山野还能脱胎换骨?我不信,你这人执拗到骨子里。”
“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初不是认准了不问世事了吗,这次怎么又想到回来了?”
“不会真是为了小徒弟回来找场子了吧?”
楚泱不置可否,香茗袅袅,给他斟了一盏热茶,茶香四溢萦绕鼻尖,曲深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果然是好茶,比起云山的还要醇厚,你这老家伙倒是懂得藏私,这样好的茶就是大王也不见得喝过,要是我没猜错,这里面还有不少好药草吧。”
“你倒是懂得享受。”
曲深哼笑着浅酌一口,果然甘冽可口,隐约中还有令人凝神静气的药香,只是这调配格外精妙,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自你我相识以来,我从未见过你还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今日朝会你不应该来。”
楚泱无所谓的笑了笑,“为何?”
“为何?!如今的大王今非昔比,你的祭司殿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如此草率决定若是人家来一个瓮中捉鳖,你多年筹谋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
“哪有这般严重,我要是不去难道要让小灵儿一个人承担?小灵儿已经够苦了,我每次看着她一个人呆坐着愣神,心里就不是滋味。”
曲深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你还是放不过自己吧,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放任祁家迫害沧氏一族,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承受不白之冤。”
“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楚泱双手伏在膝上敛下眼眸,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烦恼,“这么多年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一个五岁的小不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说起来她就像一个小暖炉,一点点温暖了我那颗孤寂的心。”
“这一生,我从没为了自己活过,年轻时为了仇恨,心里容不下半点旁的人和事,恍然间垂垂老矣,谁也想不到六亲断绝之人,还能体会人间至真至诚的亲情。”
“说起来,终究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曲深听着楚泱徐徐道来,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就像是潺潺流水,沧桑又凛冽。
“你以前不是做的很好嘛,瞻前顾后心慈手软这可不像你,要是当初你插手了,恐怕先王那关就过不去,当初他们已经查到祭司殿了,要是不能祸水东引恐怕现在你我早就不能坐着喝茶了。”
楚泱冷眸一扫对面的曲深,见他说的不以为意,像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曲深啊曲深,你有时候要比我狠。”
曲深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愉悦的笑了起来,“非也非也,我的大祭司,我非你,你非我,你我二人各有千秋谁也别挖苦谁。”
楚泱冷哼一声,“也是,都是千年的狐狸,又怎么能是良善之辈,你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