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别人的家事,程素英自不会随意置喙。
反正过得几日便是放工钱的日子,这些天她们娘儿俩随着自己吃,也还顾得过来。
哪知江水妹却是人情世故通达,寻一起做工的妇人借了几个钱,买菜煮饭全不用程素英操心的。
后边儿江水妹的兄嫂又来闹,原来江水妹执意和离,张季便拘着两个孩子不许再去舅家做工。
少了两个免费的劳动力,兄嫂自是不愿,便过来闹腾江水妹。
免不得又是一番吵闹,这回工坊里的妇人们也帮腔,兄嫂怏怏而归。
最后无法,出了低低的工钱,雇了这两个孩子。
好在都是做熟了手,也比之另雇他人要低廉得多,只是便宜了张季,又有了银钱进手,继续在家里躺尸。
江水妹知晓了,却也没说什么,有时候妇人们之间闲聊起来,不由唏嘘,她也只道:
“当日他们不愿随我出来,那现在也只是他们的命了。”
杜文秀听说,难免跟月娘说起:“似这般清醒女子,这世间还是太少了些。”
月娘笑道:“难不成要所有女子都离了男子,才叫清醒?”
“你这话可是怎么说?”杜文秀不悦道:“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出来做活,便是抛头露面。”
“可若是嫁了那不求上进的男子,难不成在家靠喝西北风饱了肚子?”
“出来挣钱,还要回家挨打,又图得什么?只是能像她这般决绝的女子,到底是少的。”
月娘听了,静思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自己不自缚了条条框框......”
“世道也会与你上了条条框框,能在这条条框框内过得几分恣意,已是极好了。”杜文秀叹道。
其实,她们又何尝不是哩?
连请个男仆护院,都要避讳家中没有男主人,请了范昭来镇场子。
不过,相对来说,她们也是靠自己的头脑和努力,过上了与之前天差地别的日子。
——在条条框框里恣意地活,先就这样罢。
回家众人说起江水妹,皆是佩服,只有阿洛,心疼她的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要供养张季。
“姨娘此话差矣。”杜文婵抢白道:
“江水妹难道没有问过他们?眼见母亲那般形容模样,还劝说其回家,这是为人子女应当做的事?”
阿洛叹道:“说不得也是想要有父有母的家罢了。”
杜文婵摇头:“若是姨娘被打成那般模样,我心疼还来不及哩,只怕要将打人的人恨死,如何又会当他是父亲。”
阿洛听了,心中酸涩。
两母女性格心性不同,每日里难免有些龌龊。
可不管怎样,到底是血浓于水,你心疼我,我爱护你。
“上不慈,下不孝。可江水妹日日做工养家,张季却天天在家里躺尸,若是子女有心有眼,断不能说出那般话来。”
“可见早已失了心,放了智,好留下江水妹继续为那个家当牛作马哩。”
众人皆默然,只有唏嘘。
次日一早,杜文秀先去了文月楼,一如昨日一般热闹。
她与月娘坐在昨日的位置,看着下面人潮。
“若是三日都是这般客流,只怕咱们还要亏得不少。”月娘笑道。
杜文秀问:“晚间可开得小会?掌柜的与小二都如何说?”
“掌柜的说客人对菜色酒品都十分满意,还道有几道菜以前未曾吃过,才进嘴里竟不知是什么做的。”
“小二也被呼来唤去,好在之前都有练习过,才能答上客人的问题。”
“而且新开的酱菜窗口也叫大家十分新奇,昨日卖出了几十坛子去。”
提起昨日,月娘喜笑颜开。
做生意,还是最怕无人知你东西好,如今先把人气拉了起来,哪怕日后留存十之有一,也尽够她们赚钱了。
杜文秀仔细望着楼下,又说道:“还是要多请些人来,小二兼职着送菜食,将那外卖生意做起来。”
月娘点点头:“如你家,吕三桂家,都是好去酒楼提些子菜的,若是能行个方便,只怕生意也定不会差,养个把人还是养得起。”
“嗯,不过咱们俩还是少露面吧,回头等池少东家回来,叫他多多露面,生意好了,自不会少了眼红的。”杜文秀思忖道。
话音才落,便听得下面车马蹬蹬,有人掀了车帘叫道:“前面做什么的?快移开来,挡了大爷行路,是要讨打不成?”
月娘忙勾头看去,却见打从东边儿来了一辆马车,那边好宽的路,它却将将好半边车身冲着围在戏台周围的人群,如今车夫正拿着鞭子赶人哩。
杜文秀皱着眉头骂道:“好杀才,哪里来的纨绔,竟执鞭向百姓?”
一时间人人避过不及,倒挨了几鞭子。
有人着恼,却看着那马车装饰华丽,车角还有那隐晦的图腾,怕是大有来历。
不免忍了疼,吞了声,避让到一边不提。
这样一来,花魁歌舞暂停,底下纷纷攘攘,乱作一团。
这会子正是吃饭的时候,杜文秀看着那辆马车,皱眉不语。
微风吹过,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