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直到入了清灵殿,秦灵若仍然没有见到秦冷的身影。殿内灯火通明,熏香缭绕,另有偶尔往来进出的宫女,仿佛一如往常——秦灵若好似从未离开过清灵殿。
秦灵若声线压的极低:“阿冷,我回来了,你还在吗?”
另有雍容淡漠的女声自内室而来:“不必阿冷阿冷的了,那贱奴眼下不在此处。”
“秦灵若,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竟然偷溜出宫!看来以往对你的责罚还是太轻了了?”
出声的是她的母妃,景妃。
景妃今日身着上好烟罗色多层繁复曳地宫装,即便此刻是已是晚间,发髻仍然光滑平整,朱翠横叉平稳端正,一丝不乱。并无疲态。
眉眼凌厉,瞧不出到底在此等候了多久。
秦灵若预感不妙,娇喝道:“母妃,阿冷呢?”
景妃不屑道:“不过一介罪奴之子罢了,抽了几鞭子,赶回他该去的地方了。”
景妃不赞成道:“你是北玄唯二的公主,身份尊贵,怎么总和那等罪人贱奴之子有所往来。也不怕污了自己的身份。传出去让旁人耻笑。”
“他不是贱奴,有错的不是他,生长在那等地方也不是他的本愿。”
秦灵若不为所动,同景妃直接呛声道。
“你年纪尚小,年幼无知,心性纯良,易被他人利用蛊惑,母妃不怪你。但是那等别有用心之人,接近你只是利用你,若我猜的不错,他只是想利用你脱离苦海!哪有何真情可言?”
秦灵若只觉得景妃顽固不化,同她话不投机,冷着小脸道:“我知道了,我今日已是累了,想休息了,母妃若无他事,也回您的寝殿去吧!”
说罢瞧也不瞧她一眼,直接越过景妃身侧,旁若无人,呼唤宫女更衣洗漱。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景妃心里恼怒,斥责道:“母妃都是为你好!你如此不识好歹,早晚有一日,莫要哭着来求我!此后你不得离开清灵殿,一切所需用度,皆需由我宫中过目!”
“我倒要看你,拿什么接济那个贱奴之子!今日我已经给过他教训,若他识相,真心与你交好,理应同你,划分清楚,不再牵扯!你且瞧着吧!那贱种是何反应,一试便知!”
景妃言辞锐利,诋毁之语接连不断,临走之际还限了秦灵若的用度。
秦灵若背身而立,姣好面容隐在烛火光辉黯淡处,明灭起伏间已在心中暗暗做好了盘算。
月上中天,屋宇萧瑟,鲜有人知,巍峨宏伟的北玄宫城之内,竟然也有此等荒草丛生,零散破败的荒芜之处。
秦冷如景妃所言,受了不算轻的鞭刑,偏僻之处,缺医少药,随侍嬷嬷也哀叹几声,草草为他包扎了伤口,嘱托了几句好生休息便出入做活去了。
清薄月色透过窗棂,一片冷寒铺陈于地,秦冷只默默伏在床榻,自我消化着肩背的痛楚。
疼痛于他早已麻木。
面庞于清辉下显得越发苍白,紧闭的眼皮轻颤,表情却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贫瘠之地扎根的杂草,比温室娇养的兰花要顽强得多,类似欺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本是心无所盼,只想着便如此挨到日明。
长期身处恶境,使他的耳目五感如兽一般机警敏锐,嬷嬷离开不久后,秦冷便听得周围某处的窸窣异响。
脚步极轻,似乎未有明确方向,大有四处探寻的意味。
秦冷无视疼痛,倏然自床榻起身,将手探向枕下那尖端早已打磨锋利,用以防身的残破瓦片。
他按兵不动,如暗夜中眸光阴隼,潜伏某处伺机而动的凶兽幼崽,只待合适的时机,迎头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只是,清软细弱的声音透进耳廓时,秦冷的身躯猝不及防,有片刻的迟滞。
“阿冷——你在不在?”
是秦灵若。
他不曾领他踏足此地,白日尚且曲折难寻,当下夜间,也不知她摸索了多久才寻到此处。
屋外的声音还在问:“阿冷?阿冷——”
气氛陡然缓和,空气中被阻绝的凝滞感烟消云散。
他道:“我在我这里。”
屋外之人听得回应,明显有了明确方向,脚下的细碎脆响也越来越近。
不过半刻,屋门便被人轻手轻脚,试探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一如往日娇俏明媚的小脸。
秦灵若见他艰难吃力地半支起身,半伏在榻上,头朝这边看来,几步上前,心软劝阻道:“你身上是都有伤,母妃说责罚过你,我也不知伤在何处,伤情如何,便各类药膏药粉都带了些。”
她口中念叨,手下不停,打开随身的小包袱,抖落出里面大大小小的药罐,在月色下一一斟别。
“你这里连烛火都没有吗?我记得上次曾给过你一个火引,你可还留着?”
“其实今日月色还好,也不是完全看不分明,你移过来些,我给你上药。”
“公主,不妥。”
今日责难抽打之时,景贵妃所说的言犹在耳,他的身份低贱,不配与她姐弟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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