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何天纵戴着红色毛线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给夏眠说过一次弟弟的事。
当时夏眠都还在震惊,觉得这么低劣的谎言,居然还真的会有孩子会信?毕竟他的弟弟已经不是那种还处于童话构想中的孩子了,也是接触过互联网和电视的,也上过学,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这么一想,倒也合理起来了。
夏眠想。
所以其实何天纵的弟弟在一开始是有所怀疑的,也觉得自己的哥哥来找他也只是想看他一眼,或者是让他转达父母什么的,只是何天纵不说出口,他也就有一个潜意识去逃避,就真的没有告诉家里的父亲母亲。
而后面他之所以会去问同学,问什么人会在生病之后掉头发,就是心里面已经有一个声音,或者说潜意识在告诉他,自己哥哥的病不简单了。
不知道逃避这个东西是不是他父母传下来的,所以弟弟宁愿不去相信,也不愿真的亲自去了解。
总之就是他的弟弟决定催眠自己选择不去相信,想着自己哥哥都穿裙子了,那一定不是因为治病导致的吧。
而很多时候一些谎言说太多次反而就会成真,估计何天纵的弟弟也是从那天开始就一直这样在心里面告诉自己,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这么说。一来二去反反复复,就好像真的相信了。
因此昨天自己在电话里面听到的那段争吵,虽然没有听明白在吵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也是弟弟跟母亲在说这件事的端倪,而母亲不相信,两人会因此有了纷争。
可是……现在想清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夏眠看着何天纵的弟弟好想撸出一种终于从梦中惊醒的表情,然后在几秒之内泪水迅速蓄满眼眶:“所以……所以哥哥本来就是骗我的是吗?他明明那个时候掉头发就是因为治病,但却还要跟我说是搞什么行为艺术,明明穿裙子就是因为那个地方生长了包块,还要骗我……”
夏眠看着他们。
而何天纵的母亲也走过来揽住自己的小儿子,一句一句话也开始泣不成声。
他的弟弟还在重复。
“所以是他骗了我,我为什么当时会相信……”
“你当时为什么会相信,你心里应该会有答案。”她忍不住说。
其实夏眠完全知道,对方的弟弟应该一早就会有这种直觉,只不过对方一直被父母保护的太好了,而且父母本来就更偏心他,就让他觉得无论怎么样都是可以被原谅或者被宽恕的,而哥哥就相反,就算自己真的猜错了,但哥哥也一定不会责怪自己。
这一种类似于自我催眠的想法一层一层包裹住了他,感觉到现在他都不愿意承认,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夏眠其实知道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这样逃避的心理很正常,可是一想到不仅是他如此,他的父母也如此,而这一连串的,结果导致最后何天纵连一面都没有见上。
他会有多遗憾呢?
夏眠从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因此其实并不太认可一些所谓的玄学观点,比如说什么人死了之后会在天上看着你之类的,也知道这是一种自我安慰。
所以她知道何天纵离开了就是离开了,早上那一次查房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因此他永远不会得知他的父母和弟弟最后还是来了,可是却用这样的方式。
夏眠觉得自己应该是惋惜的,可是自己惋惜的是何天纵的生命,是他最后没有完成的愿望,是他好不容易说出口,但还是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遗憾。
而不是像自欺欺人的父母家人这样马后炮。
她也知道自己是有共情力的,可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共情力都给了何天纵,而正好自己又是他的主治医生,想到这么多次,三个月来,他反反复复进出科室病房,却没能换来亲人一个眼神,就不想把这种宫廷里转移到他们身上。
眼看何天纵的母亲还在流着泪说什么。
“是我们太自负,是我们不应该不相信他的话,我们就应该一开始就听他说完,就应该早一点来一次……”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问夏眠,“医生,他……”
“他一共来过四次,算上最初的门诊应该是第五次,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夏眠淡淡道,“而中途也都回去休息过,据他跟我说是一个人住。”
于是何天纵的父母就又不说话了,开始继续看着那条墨绿色的裙子哭。
夏眠觉得自己应该再心软一点,或者再说一些能让他们不那么难过的话。
可是她也知道,说不定他们现在后悔的眼泪也只是为自己而流——并不是说他们就真的不为何天纵的离世而感到惋惜,只是他们难过的点更多在于是不是能原谅自己。
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觉得这件事情只是一件遗憾的往事,跟外人说起,也只会说那个时候都怪自己来晚了,没有及时去,却一定不会说到底是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