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霜一看,正是小六子。
他太小,钱嬷嬷就没安排什么重活给他,也就跑跑腿,送送信。
今日是庆国公家宴,老管家吩咐多送一些寒瓜来。
小三子带着他来送寒瓜,是想蹭一顿席吃。
京城里的有钱人家有这个习惯,若是办宴会,那来家里送米的、送面的,送鱼送菜的,赶马车的,都会给放一桌,让人家吃个饭再走。
小三子带着小六子来,就为了蹭几个赏钱,府里一般会给几个车马费,再蹭一顿席面吃。
小六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儿上眉目温润。
小六子经常跑这些事,并不会胆小怯场。
小六子上前低眉敛目,目不斜视,道:“老太君好,寒瓜是我送来的。”
小六子还没看到自己的东家也在。
老太君道:“好个干净的孩子。”
“这里还有几位夫人想跟你订寒瓜呢,你可要做这生意?”
小六子抬头道:“我做不了主,不如夫人们把府邸告诉我,我回去问问东家。”
一位夫人好奇道:“有没有寒瓜你不知道吗?莫不是你们东家不卖留着下小瓜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小六子待众人笑声停了,才道:“我们东家说,要留一些放在冬季卖。”
一位老夫人道:“真是傻话,不用等到冬季,就都烂了,还是卖了换成银子比较好。”
小六子道:“我回去就跟东家说。”
一位老夫人盯着小六子一直看。
她手里的茶都在一直颤,跟在她身边的嬷嬷也一脸的惊诧。
那老夫人道:“孩子,你抬头我看看。”
小六子一抬头,啪的一声,那老夫人的茶碗就落在了地上。
这在大锦朝,叫失仪。
一般的官家夫人都在闺中被指点过,触变不惊。
这老夫人是平南侯府的老夫人。
也是大家闺秀来着。
有这样的失态,实属罕见。
皇上太后还在呢,她这碗茶摔得,说个惊驾也不为过。
这种事都是理当道歉,可是这夫人竟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只管盯着小六子不挪眼。
“孩子,你……你几岁,叫什么?”
小六子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怯场。
“我叫小六子,我七岁。”
老夫人身边跟着的大夫人,也怔怔的看着小六子,她本来是要提醒婆母失态的,但听婆婆这么一问,就也看向了那孩子。
一看,便也差点儿扔了茶碗。
这模样,与她夫君,一模一样。
七年前,她夫君遭遇山匪,死生不知。
刚出生一月的儿子,也不知死活。
这孩子……
平南侯老夫人转头对老太君道:“老太君可否行个方便,借我一处空屋子。”
老太君自然应允。
岳如霜……
不会再来个丢孩子的吧?
大夫人扶着老夫人,那老夫人几乎走不动路。
银杏上前帮着扶着,走到了一处空屋子。
“银杏姑娘,麻你为我备一碗清水来。”
银杏忙叫小丫鬟去端水。
水端来,银杏就带着小丫鬟出去了。
老夫人道:“孩子,你伸手。”
小六子还小,不明所以,就伸出了手。
老夫人拔下头上的簪子,道:“你忍一忍。”
说完就一把抓住小六子的手,一下刺了下去。
小六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大夫人赶紧哄他。
血滴进了水碗里。
老夫人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
“娘?”
老夫人点了点头。
大夫人拿过簪子就扎了自己手指一下。
一滴血珠子滴进了水碗。
两团晕红,很快就溶在一处。
大夫人一把抱住小六子。
“娘可找到你了。”
老夫人也哭了。
“如今可好了,这孩子是你亲生的儿子,血都溶了。”
“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想做世子,承接家业?”
“这才是世子,这才是我们家的世子。”
小六子一脸的懵。
他从小就知道,他是小三子的爹从树上捡回来的。
小六子问:“你说我是你儿子?那你可给过我玉佩?”
小三子的爹说过,他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包裹他的襁褓都是上好的软绸布,那块玉佩,就是信物,让他保管好。
那老夫人道:“你还记得玉佩?”
老夫人叹道:“我们平南侯府男子都有一块玉佩,一出生便有一块,你与你爹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
大夫人哭成了一个泪人。
“不知道你爹爹还会不会回来?”
“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大夫人这些年为大公子守寡,不问世事,看上去比实际年年龄还老些,其实她还不到三十的年纪。
成亲第二年,她不过十七岁,就生下了孩子,一举得男。
命定的侯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