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这是张学究给太子讲书以来,第一次听见太子的提问。
而且,这提问直抵核心。
他愣了一瞬后,眉眼间便多了几分欣慰。
但他并没有立刻给扶苏答案,只柔声问他:
“殿下是怎么想的?”
扶苏思考片刻,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学生又重读了一遍孔夫子的话,发现孔夫子虽提倡‘仁爱’,却并非没原则的仁爱。
“孔夫子说‘巧言令色,鲜矣任’,又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可见在孔夫子看来,世间之人是有区别的。他的仁爱,也不是糊里糊涂地烂好心。
“所以,弟子以为,孔夫子提倡的人有原则的仁爱。”
听着扶苏稚嫩的嗓音,张学究捋着颔下的胡须,满眼欣慰:
“殿下如今能想到这一点,看来《论语》,殿下已然学了七成了。”
扶苏虽说了这番话。
可他心里其实是忐忑不安的。
今日的这番言论,与他自己往日的认知,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他以为,张学究会训斥他胡乱猜测,以为张学究与他往日所想一样。
却没想到,会得到张学究的肯定。
他诧异地看向张学究:
“先生……”
张学究脸上,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欣慰和欢喜:
“看来,殿下懂得了去思考,也懂得了如何思考。老夫恭喜殿下。”
扶苏怔怔地看着张学究。
所以,先生往日不笑,只是因为觉得他一味信书,而无自己的理解,对他期望吗?
扶苏抿着小嘴,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张学究的话,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张学究见他陷入沉思,也没打扰,只吩咐其他皇子公主们自己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
等扶苏回过神来时,已是下学了。
宫人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天色也渐黑了,只能进来喊他。
扶苏怔忪地看了看暮色下的雨幕,许久才问侍立一旁的宫人:
“福顺,孤问你一个问题。”
福顺忙拱手,满脸恭敬:
“不敢。殿下请说。”
扶苏侧眸看向这个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
“你觉得,父皇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他这个皇帝合格吗?”
福顺:!!!
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地什么问题都敢问?
这个问题,是他能随便回答的吗?
福顺拱手,朝养心殿的方向拜了拜。
那里是戚煌每日休息的地方。
“陛下征服十六国,使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又与百姓生息,免去苛捐杂税。想方设法地为百姓制造就业机会。自然是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比之尧舜,都未尝不可。”
福顺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听起来像是在拍戚煌的马屁,偏偏他看起来又是那么真诚。
扶苏看了看他,敛眸沉默片刻,起身,朝外走。
福顺忙将伞打在他头顶,跟着他离开。
扶苏这几日的变化,辛果果都知道。
有春花这个大嘴巴在,她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她自那日见过扶苏后,也没舍得多费脑细胞。
让人将自己出的书,都给扶苏送去了一本,她就没再管扶苏。
作为一个成熟的孩子,他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洗脑。
不过,扶苏的改变,让她很是开心。
既然扶苏那边已经开始走上正轨,她现在的任务,就只剩下了怀里这只撒娇的小肉团子了。
辛果果垂眸,思考着将才三岁的小肉团子送去读书的可能性。
不过,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让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去学“之乎者也”,她的良心还是会有点儿痛的。
八皇子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儿早早被送入学堂的命运。
他这会儿正窝在辛果果怀里,撒娇让辛果果带他出去玩儿呢:
“果果,我想七哥哥呐!果果~我们去玩,好不好?果果~”
辛果果被这一声声软糯糯的小奶音给迷糊了理智,直接拍板:
“好!咱们这就去!”
八皇子立刻开心地跳了起来,拉着辛果果就往外面跑。
辛果果:……
只能任由这小肉团子拉着,不情不愿地出了宣和殿。
有人疼爱的八皇子,再不是以往那阴沉的模样。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不再需要他时刻警惕。
甚至年岁越长,对于小时候曾被苛待,迈着小短腿去御膳房讨食的记忆,也越来越淡。
他的性格开朗活泼。
与兄弟姐妹间的关系也格外好。
哪怕是惯来不常笑的父皇,也似乎慢慢学会了关心他。
有辛果果在身边盯着,小破团子一点儿学坏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学业按部就班的完成。
然后,在戚煌去世后,与其他兄弟姐妹一起,辅佐大哥。
辛果果本想功成身退,却被扶苏抓了壮丁。
被塞到了东宫,培养未来的太子。
自与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