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极凌厉,宛若尖刀,刺在薛姨妈心上。
她踉跄一下,恍惚摇头: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对你……我是为你好,我是为你好……”
宝钗仿佛还觉得刺激不够,扔下一个爆炸性消息:
“母亲想来还不知道吧?哥哥如今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已是生员了。”
顿了顿,她又笑盈盈道,
“夫子说,今年秋闱,哥哥可一试,兴许秋闱过后,哥哥就是举人了。”
听了宝钗的话,薛姨妈只觉阵阵目眩。
许久,她才在幺红的搀扶下稳住身子:“你说得可真?”
宝钗冷笑:“真不真的,母亲问问哥哥不就知道了。”
薛姨妈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姐姐误我!”
他们这样的人家,虽不缺权势,不缺银钱。
想要当官,但凡从五品下的,也能捐上一个。
可这跟正式参加考试,又不一样。
能从考试中考出来的孩子,再有家族加持,将来便是封侯拜宰的,也不在话下。
各个世家对自家孩子都抱着期望。
只家里条件太好,也让许多孩子没了上进心。
但凡能出一个读书的,都让不少人家羡慕。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这一家子都得规矩些,不能有任何丑闻。
薛姨妈一想到自己差点儿毁了女儿的名声,就觉得一阵阵心悸。
作为薛蟠一母同胞的妹妹,薛宝钗的名声一旦毁了,便会立刻成为别人攻讦薛蟠的证据。
薛蟠的科举之路,只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薛姨妈越想越怕。
薛宝钗没再理会母亲。
她早已看透,母亲在意的,从来只有哥哥。
好在,哥哥是疼她的。
宝钗心里正想着薛蟠,薛蟠也已经被婆子喊了来。
自从考入国子监后,他每日都在国子监读书。
小丫鬟禀报过后,便打了帘子,让薛蟠进来。
薛蟠一进来,便被薛姨妈拦住:“蟠儿,你当真考上了生员?”
因着不住在这府里,以前又常在外厮混,薛姨妈竟是连儿子开始读书了都不知道。
薛蟠愣了一下。
他看着母亲,眸中还有些诧异:“妈不知道吗?”
薛姨妈也愣了一下,她该知道吗?
薛蟠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嗯,考上了。”
只是这笑容里,多少带了点儿自嘲。
所有人,包括妹妹,都以为妈最在意的人是他。
可只有他知道,妈最在意的人,只是她自己!
她在意他,只是因为他是儿子。
有他在,薛家族人就不能把家里的产业都收回去,她还能享受富贵生活!
微微垂眸,薛蟠看向妹妹:
“妹妹,你怎么样?着急叫哥哥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来喊他的婆子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说妹妹处置了莺儿。
薛宝钗起身:“哥哥带我回家吧。”
见妹妹眼神坚决,妈又不说话,薛蟠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不好说的事。
他没再问,点头:
“好。妹妹先让人收拾东西,哥哥这就去辞行。”
“东西已收拾妥当了。母亲还留在这,哥哥就不必去了。”
若非她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不方便,宝钗是不会叫哥哥回来的。
薛蟠点头:“那好。咱们走吧。”
早在之前,薛宝钗想离开时,便让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整了一番。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再在这府里待下去,她怕将自己彻底赔进去!
“蟠儿!”
眼见着儿子都不理她,薛姨妈忙身后要拉人。
薛蟠侧身躲开,回头看向她:
“我知道妈喜欢这里,妈放心住着,我先带妹妹家去。妈要是想家了,再唤人来喊儿子一声。”
宝钗走在前面,闻言,冷笑一声:
“母亲与姨母感情甚笃,哪里就想家了?”
她连头都没回,抬脚出了门。
薛蟠忙跟了上去。
一时间,整个屋子仿佛都空空荡荡的,空寂的人心慌。
兄妹俩直接从后门离开,连声招呼都没打,可见是气狠了。
回家后,等下人都下去了,宝钗这才将先前的事同薛蟠说了。
而后又说:
“母亲一心以为她拿钱供养,姨母待她会有几分真心。我却觉得,今日的事,姨母怕是在算计哥哥!”
薛蟠如今入了科举场,也知道了一些科举的内在规则。
妹妹说完那事,他气愤的同时,也隐约明白了。
最后,他反而气笑了:
“头先里,我中午去学里时,还见到了宝玉。他与冯紫英交好,是知道我的情况的。”
宝玉知道了,那王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宝钗闻言,也不由气笑了:“天底下,怕是再没见到这样蠢的人了!”
薛蟠没接话。
他如今身在其中,哪怕心里对母亲再失望,也得尊着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