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厚重的门帘掀开,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腐朽的气息。
哪怕宫人们日日燃香,时时通风,也无法消却宫殿主人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的味道。
殿里的宫人大抵早已习惯了这味道,这会儿站在殿内,一个个面不改色。
秋嬷嬷虽年纪比刘氏小,但去年也已入了土。
如今在刘氏身边贴身伺候的,是她后来提拔上来的邓嬷嬷。
邓嬷嬷一见到萧彻,便是一喜,忙亲自打了帘子:“陛下请。”
十五岁的少年,如今已然出落的身姿挺拔。
近六尺的身高(注:此处按照现代单位换算),已具备十足的压迫感。
他面容清隽,一身暗黑色龙袍庄重,让他还略带些稚嫩的面容,多了几分威严。
殿内的其他宫人见到他,忙齐齐屈膝行礼。
等少年帝王摆手示意,他们便齐齐退了下去。
五进的千工拔步床,临近床边,放着一个烧着银丝碳的炭盆。
太太皇太后刘氏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死气。
大抵是听见了动静,她睁开那双眼皮耷拉的眸,眯着眼,极力看去。
许久,她才终于放弃了再浪费力气,干脆扭头,望向床顶的幔帐:
“是皇帝吧?”
“曾祖母,是孙儿。”萧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在大梁翻手为云覆手雨近四十年的女人。
他眸光平静,情绪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
“哀家听说,你今儿早朝给不少大臣子孙赐了婚?”
她说话时,还不停喘着粗气。
喉咙口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堵着,让她每一次喘气,都带着“哼哼”地气音。
“是。”
萧彻的回答依旧简洁。
仿佛只要对方不问,他就不打算多说什么。
刘氏又“吭哧吭哧”地喘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被萧彻的回答给气到了,她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许久,这吭哧声总算消减了下来,才听见她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
“哀家想知道,为什么。据哀家所知,那些贵女应该都是哀家让你母后看过的皇后候选人吧?”
即便里面有几个是她随便放进去,为了混淆视听的。
但大多数人都是经过她精挑细选的。
这些人若不能为后,也可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有利于皇帝稳固朝政。
“嗯。曾祖母记性真好。这些人确实都是曾祖母选出来的人。”
他倒是回答地很坦然。
刘氏一噎:“皇帝可是对哀家有何不满?”
“曾祖母此话怎讲?孙儿从小可都是一直按照曾祖母的话做的!孙儿敬仰曾祖母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曾祖母不满呢?还是曾祖母自认为做了什么对不起孙儿的事儿么?”
萧彻一脸莫名,甚至直接将问题给踢了回去。
刘氏:……
她突然重重叹息一声,“哀家精明了一辈子,防了你母后一辈子,没想到还是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方才那番话,可不是她认知里的那个单蠢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突然被拆穿,萧彻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太在意:
“曾祖母向来运筹帷幄,母后又哪里敢糊弄您呢?曾祖母若是对孙儿有什么不满,直接教训孙儿便是。母后辛劳一世,她不该受到这些无端的猜忌。”
“呵呵!哀家运筹帷幄,却没看见你们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搞的小动作。皇帝也不必如此谨慎,哀家已是将死之人,不会再对皇帝你们做些什么。”
她长叹一声,声音中竟带着点儿欣慰,
“哀家知道,这些年,你们都恨哀家。不过,哀家不在意。你如今有了自己的主意,可以独当一面了,一定要注意防备身边的人。皇权是个很吸引人的东西,不要让大梁的皇权再次旁落。”
这句话,听着像是在为萧彻着想,却又带着挑拨离间的嫌疑。
萧彻冷笑一声:“曾祖母放心,母后可不像曾祖母这样,一心贪恋权势!再说,便是母后想要这权势,朕也必定双手为她奉上!”
可惜,他的母后是个很懒的人。
别人那般在意,一直想要争夺的东西,她半分不放心上。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若不是为了他,以母后的性子,只怕早就想法子遁了。
天大地大,自由潇洒,对母后来说才是最向往的。
刘氏看不见萧彻脸上的神色,但她并不相信萧彻的话。
世人但凡尝过权势的滋味,就不会再有人愿意放手。
她是,沈氏也是,她的女儿长乐是,那么,她的外孙女也绝不会例外!
她冷笑一声,混浊的眼底闪烁着算计。
她倒是没想到,她以前竟低看了这个外孙女。
原以为不过是个好拿捏的小丫头,没想到却是个沉得住气的。
“皇帝愿意信她,哀家也不愿做这个坏人,再多说什么。那些贵女,既然已经赐了婚,便就这么着吧!哀家娘家还有一些适龄的女子……”
“曾祖母身子不好,还是好生歇着吧!孙儿的亲事自有母后张罗,就不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