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柳正想着该怎么把推荐那人的时机往后拖一拖,就听到嬴政话题一转,说道:“督建王陵的人选暂且搁一搁,孤另有一事,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几个人当即表示洗耳恭听。
嬴政便把郑国提议修渠一事细细道来,其中夹带了不少他自己的想法。
章柳化身课代表,一句话总结就是:修渠,好处多多,必须干!
摆明了,嬴政要的是他们的支持。
蒙毅和胡毋敬都曾在朝会上亲眼目睹过太后和吕相对修渠的态度,朝臣们也是持观望者居多,倒不是都想附和太后和吕相,而是郑国提议修建的这条渠,描绘的前景很美好,可终究只是设想,虚无缥缈,可一旦开工 ,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消耗却是实打实摆在眼前。
两相权衡,即便是蒙毅和胡毋敬,也觉得这渠不修也罢。
蒙恬本也是相同的想法,但在那日听罢章柳一番话,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章柳察言观色,见他要开口,忙抢先一步,“大王,能让我见见郑国吗?”
嬴政此时提出修渠一事,其实主要就是想看看章柳的意见,听她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要先见郑国,心中一定。
果然,是个做事靠谱的!
郑国此次入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方设法游说秦王修渠。可自从那日朝会上匆匆一面,便再无下文。
正愁苦之际,忽然被传召入宫,哪里敢让传召使者多等片刻,当即换上那身崭新的袍子就兴冲冲出了客栈。
历经几重查验,郑国被带至章台宫,殿内出了坐在上座的秦王,下首竟还坐着个貌美的少女。
郑国心头不禁掠过一丝轻蔑,暗忖:秦王政原也不过如此!
蒙恬隐身在内殿门口,他视力超群,将郑国进殿后看到章柳时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双拳倏地捏紧。
“免礼。”嬴政抬抬手,“孤来给先生引见,这是我大秦内史农长,章柳。章卿,这位便是从韩国而来的郑国,郑先生。”
章柳站起身,拱手一揖:“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属有幸。”
郑国听到她的身份,心下大为意外,连忙拱手回礼:“原是内史农长,幸会!”
礼罢,两人先后入座,嬴政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孤特将章卿请来,就是想让她详细听听你提议的修渠一事,是否可行。孤还有奏折要批,你们且自便。”
说罢,起身就往内殿走。
郑国见状差点看傻眼,站起身目送嬴政的背影,手足无措得竟忘了行礼。
章柳也被嬴政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
扔下自己跟郑国单聊,他先跑了,还能有更不靠谱的大王吗?
可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家大王的台吧?
所以,明知这是嬴政挖下的大坑,章柳还是眼一闭心一横,硬着头皮往下跳!
“先生,请坐。”
郑国回过神,后知后觉有些失礼,局促地拱手道了声谢,再度落座。
章柳喝了两口酒,待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才开口说道:“修渠一事,我已有所了解,有几个疑问,想当面向先生请教。”
听她一上来就说正事,郑国暗暗松了口气,“农长言重,但说无妨。”
章柳把他呈给嬴政的水工图在面前的桌案上铺开,问题首先直指水渠的起点仲山。
“依先生设想,要在仲山建石堰坝,截取泾水入渠,以泾水的泥沙灌溉肥沃关中盐碱沼泽,我觉得十分可行。但石堰坝入口的水流势必十分湍急,以图上所画的地下渠道形状,恕我直言,不出三年,渠壁拱券肯定坍塌。”
听她一开口就赞同自己修渠的提议,郑国心头一喜。
但这抹心喜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
听到章柳一针见血指出的问题,郑国对章柳身份的质疑登时荡然无存,正襟危坐,郑重颔首:“确有此隐忧,我也请教过数位颇具经验的水工,奈何没有更加稳妥有效之法。”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加厚渠壁拱券。
章柳颔首,伸手按上水工图,指尖从仲山石堰坝缓缓沿着预设水道描摹。
绢帛上轻描淡画的几掌距离,落到现实里,却是绵长三百多里。
“关中之地西北高、东南低,利用地势落差,确实可以实现渠水自流。但是,泾水与洛水之间绵延三百余里,以先生在图中标注的渠道纵宽,能确保水流的方向和深浅吗?确保不会出现渠水脱离渠道偏移和渠水断流的情况?”
“再有,修建这条渠,就是用来灌溉农田的,关中地区雨季集中,就那么三两个月,要确保渠水在其他时间也能有足够的水灌溉田地,先生可有应对之法?”
面对章柳接二连三提出来的一系列问题,郑国下意识脊背越绷越紧,额头不由得沁出一层细汗。
不得不说,对方指出的问题,个个切中要害,要么是他已知但无法解决,要么是他事先根本没想到的。
出发前,郑国对自己这条渠的设计信心满满,自认不会被秦国任何一个水工找出破绽。
然而,万万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小内史农长一口气看出如此多的问题!
此时此刻,他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