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没有顺着应天机的话往下说,更没有纠结三天还是七天,三眼或者七眼,而是打量着站在木架前苍老如枯树般的老人,目光在老人的耳朵和明亮的眼睛上略作停留,说道:“相传你自幼双目失明,双耳失聪。” “传闻多有夸张。”应天机谦逊地说道。说话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回应谢周的目光,拄着拐杖站在木架旁边,看到有个角落积了灰尘,抬手挥出一道幽光,将灰尘拂去。 谢周说道:“所以看破天机也是夸张?” 应天机莞尔而笑,说道:“那只是世人对老夫的些许谬赞。” 谢周想了想,说道:“我看也是如此。” 应天机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谢周注意到他挑眉的动作,心想果然是个珍惜名声如孔雀爱羽的人。 不过书生爱名,倒也没什么稀奇。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用通俗的话来说便是,君子感到痛心的是到死而名声不被大家所称颂。 圣人尚且如此,一般人更不必多言。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应天机、张季舟还有星君都是同一类人。 不同的是,张季舟不惜生命前往长安,是因为那些名声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 应天机不必如此,他几十年如一日地经营和维持着属于他自己的名声。 谢周看着侧身对着自己的老人,虽然不知道老人修炼的是何种功法,但可以肯定和精神方面有关。谢周从来不惧怕精神武学,但出于谨慎,他觉得还是应该打乱对方的节奏,掌握这场交谈的话语权,于是打破沉默说道:“听闻你评价过很多人。” 应天机表现的还是那般谦逊,说道:“枉得世人信任,老夫自不吝为世人解惑。” 谢周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赞同说道:“枉字用的真好。” 应天机再次挑眉,轻声叹道:“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小家伙。” 老人顿了顿,接着说道 :“遥记得多年以前,老夫与你师祖广莱颇有交情。” “印象中广莱的为人甚是忠厚,虽没怎么见过你师,但想来也是如此。” “在谦和有礼,尊重前辈这一方面,你比你师父还有你师祖可是差远了。” 应天机说的很随意,虽是反讽,却不显得咄咄逼人,依然平静温和。 这几乎话说的也很不简单。 外人提到青山前代掌门,也就是谢周的师祖,从来都是尊以广莱真人。 应天机直呼广莱,又说没怎么见过姜御,是在强调自己的年龄比广莱真人更大,辈分比姜御更高。一句谢周不如师父师祖,更是让谢周说不出半字反驳,难道能和师父师祖相争? 谢周沉默片刻,随后用称赞的口吻说道:“先生大才,应该进宫。” 进宫,进什么宫? 男人进宫能做什么? 起居郎、御林军倒是经常在宫中当差,但前者属中书省,后者属宿卫衙门。 所谓进宫,专指太监,当然也指三宫六院的娘娘们。 都说太监和宫中女人最擅长言辞交锋,常常绵里藏针,出言如刀,让人防不胜防。 应天机自然听懂了这句嘲讽,眉头微皱,却又很快缓和。 他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在言辞上争执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丢了身份。 “另外,你是第一个说我师父谦和有礼的人,如果师父在这,应该会很高兴。” 谢周由衷说道。 了解过姜御的人都知道,姜御此人,与谦和有礼完全沾不到边。 青山众长老都觉得姜御没有道心,行事强硬,独断专行。 燕白发不止一次感叹姜御暴虐杀,目无法纪,是一个极难共事的老畜生。 皇帝和李大总管统一认为,姜御很难交流,不是不讲理,而是过于霸道。 星君对此感触更深,他以前只觉得姜御狂傲自大,经过长安一战后,星君拂尘被毁,身遭重创,道心蒙尘,损失超过三十 年道行,更是加重看法,认为姜御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感触最深的应该是那些邪修和邪教,他们用生命做出了鉴定。 应天机噎了下,想着同道们对姜御的评价,无言以对。 谢周看着受挫的老人,咧嘴笑了笑。 其实他之所以对应天机如此反感,老人的窥探和敌意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对应天机的印象本就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