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舟今年八十有六。 他六岁学医,通识百草。 十七岁就开始给人看病,二十九岁时和三位兄长一起被人称为“张家四大神医”。 四十七岁那年,张季舟受先帝之邀,前往长安城担任太医令一职。 这一去,便是十六年。 二十四年前,时任太医令的张季舟致力于攻克疟疾,为此奔波万里,做了无数调研,仅仅是废弃草纸都能堆到五尺之高。 最终他将几个古方进行了改良,也研究出几个对付疟疾的新药方。 只是这几个药方涉及的药材过于稀少,且价值昂贵,不便普及。 在此期间,张季舟前往那些苦于疟疾的地区走访,发现这些地区多半挨着水域,空气潮湿,蚊虫极多。相比之下,那些干燥通风的地方,就很少有疟疾出现。 当时他就开始思考,疟疾出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空气潮湿?空气不流通?草木太多?水域滋养?人流密集?还是……蚊虫太多? 张季舟总结出几个可能致使疟疾的因素,准备等来年夏秋季节进行求证。 然而,次年春天,先帝修行出岔以致伤了根本,只能卧病于床榻之上。 张季舟身为太医令,日夜留守先帝左右,实在抽不出半点空闲,只 能将求证疟疾因素的事情暂且搁置。 后来先帝驾崩,张季舟身受牵连,被一纸诏书打出了太医署。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张季舟的人脉、权力和资源瞬间损失了大半。 加上徒弟的背叛和算计,使得张季舟心灰意冷,近一年不曾行医。 也就将医学诸事抛之身后了。 等到张季舟再次背起药箱,开始他的游医生涯时,才将寻找疟疾因素的事情提上日程。 但疟疾只在夏秋时节盛行,诱导因素也多种多样,还有人为传染的因素干扰…… 总之,这件事的工作量极大。 张季舟和新收的弟子葛桂两个人,用了十几个夏天都没能确定疟疾的真正原因所在。 但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在排除了诸多因素后,最终将答案认定于“生水”、“蚊虫”、“季节性热风”这三个因素之间,最多再有五年,他们差不多就能确定出正确答案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医署的旧友写信告诉他,不用再进行疟疾研究了。 岱岳星君大人已经确定疟疾的诱发因素在于“蚊虫”,而且有理有据。 朝廷调动上百位修行者,在泰山郡试行驱虫处理,预防疟疾的效果也初见成效。 在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张季 舟不觉得欣喜,反而从心底感到了憋屈和遗憾。 虽然张季舟这人的性格比较高傲,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但他绝非圣人。 他渴望名声。 渴望名垂青史,千古流传。 谁都明白,攻克疟疾难关的人必将青史留名,被后世医者铭记于心。 而张季舟错过了这个机会。 好在张季舟不太喜欢钻牛角尖,短暂的沉闷期过去,这事也就揭过了。 只是偶尔想起,才会感叹两声技不如人,运不如人,奈何奈何。 直到今天。 ——这家在黑市贩卖消息的小店,对他说了这么两句话。 “岱岳星君在提出这件事之前,去过太医署,从太医令乌朋那里拿到了一份手稿。” “据我们查证,那份手稿是乌朋从太医署附院的一颗柳树下挖掘而来,而手稿埋藏的时间,是在二十三年前。” 太医令乌朋…… 这位和葛桂一样,同样是张季舟的徒弟,也同样是嫡传。 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的那种嫡传。 只是师徒两人的目标和想法多有分歧,互相看不对眼,关系闹的很僵。 所以当张季舟被人弹劾的时候,这位好徒弟不仅没帮他说话,还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至于那份手稿,便是张季舟当年研究疟 疾的部分结论了。 太医署是朝廷重地,张季舟这种被迫离开的“罪人”,在离开前要接受层层盘查,他没机会将这份手稿带出去,又不忍心烧毁,就埋在了院中的柳树底下。 现在看来,乌朋找出了这份手稿,将它送给了岱岳星君。 也就是说……岱岳星君是基于他的研究,才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