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清晨,有一种新鲜通透的特有感觉。空中散着稀疏的雾,不知是不是铺上的炊烟。在夏日沉闷的热降临之前,街上已有不少早点铺子开张营业。
游苏缓步走在街间,出来给自己和师妹买早点。
整座出云城的道路游苏早已烂熟于心,再加上灵台境修士初具规模的感知力,在街上穿梭已无大碍。若是生人见到,绝对看不出这个青涩明朗的少年郎,居然会是个瞎子。
“游苏,今日怎么这么晚,这都快辰时三刻了才来买早饭,昨夜偷偷干嘛去了?”
“刘叔说笑了,我一瞎子能干嘛。”
“能干的可不比我少哩!”
一路走来,不少行人和铺主都和游苏亲切地打招呼,游苏也热情地一一回应。他失去了视觉,其余四感却更灵敏,再加上记性很好,他记得很多人的声音。
路过一家名为“王记油酥饼”的铺子时,游苏才停下脚步。
骀背鹤发的卖饼婆见游苏来也是熟稔地道:
“两张牛肉馅的自己吃,两张梅菜肉馅的给师妹,可对?”
“王婆您这记性,可别天天说自己老了。”
“想记得的事,总归能记得的。现在街上人少,我给你挑几张大的,可别让别人看到了。”
“谢谢王婆。”游苏递过去相应的银钱,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对他人散发的善意却更加敏感。
王婆麻利地用油纸装好饼,细心地递到游苏手中,游苏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地问:
“王婆您……见过我师妹吗?”
“自然见过啊。”王婆语气肯定,倒是没在意游苏怎忽地问起他师妹,“老婆子虽然老眼昏花了,但你师妹那么漂亮的人儿见过可忘不了。虽然你师妹很少出门,也鲜与人打交道,但这城里对她一见钟情的少年郎可不少哩。女子十六,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你师傅跑了,你这做师兄的可得上点心。”
“师妹她……一心修行,应该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游苏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紧张感,下意识就昧着良心说出了“师妹一心修行”这样离谱的话。
“唉,修行不就是碰运气吗,若是运气不好,人老色衰才肯放弃,岂不是浪费了你师妹那般美的脸?”
王婆语气颇为惋惜,在她看来那么多人都前赴后继的想要修行,能成功者却寥寥无几,称之为“碰运气”似乎并无不妥。
“我师妹……真的很美吗?”游苏喃喃地问。
“当然了!简直就像是神山上下来的神女!”王婆非常兴奋,正要大肆吹嘘一番那只见过几面的少女时,就被后厨出来的老伴打断。
“妇道人家,天天就知道催人婚嫁。”老人端着刚和好的面团走了出来,“游苏,别听你王婆的,你和你师妹都专心修行,别辜负了你师傅。”
“李爷爷,我会的。”
游苏从王婆那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喜悦。他感到有些茫然若失,拿起饼便准备离开:
“李爷爷王婆,我先走了,你们忙。”
“嗯,回去路上慢点。”王婆笑眯眯地叮咛。
李爷爷掰着面饼,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埋怨地看了一眼妻子后喊道:
“游苏,别看爷爷我一把岁数,年轻时也去过恒高神山下的恒高城,见过那些劳什子神子神女,你就算看不见,也丝毫不输他们知道吗?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游苏回头笑笑,感到心情似乎变好了些:
“游苏谨记。”
……
游苏徐步慢行,他虽看不见路,但他拥有前世的模糊记忆,所以他区别于那些真正先天目盲的人,他对于身处的世界,是能够产生一些基本的想象的。
例如脚底下的青砖、巷壁上的壁虎、墙藓上悬而未滴的露,他常常会用这样的想象去充盈自己脑海中的世界。
他也想象过师妹的脸,每次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同,或许眼睛该更大些,鼻子该更挺些。可现在他只要在心中一想到师妹,梦中那张怪物的脸就会不自觉浮现。
“不该是这样的。”
游苏驻足闭眼,摇了摇头,想将那個怪梦甩出脑海。
游苏睁眼,又是一片混沌。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声音,游苏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一只黑魆魆的怪物赫然出现在视野里。
怪物明明有一颗布满尖牙鳍鳃的鱼头,却又有犬类一般健壮的四肢与躯干,正趴在一具尸体上啃咬着。
游苏死死盯着怪物,以及它身下的那具尸体,眉头微微皱起。
察觉到有人注视,怪物缓缓转过头来,头部上方形似小灯笼的肉状突出,闪烁着诡异的猩红血光,仿佛在诱惑着好奇的猎物飞蛾扑火。
游苏下意识想向前走几步,卒然反应过来,他居然恢复了视觉!但能看见的范围,好像只局限于这突兀的怪物……
尚还未等游苏思考明白,一股强劲的威压突然袭来,几乎让人呼吸一滞。而那怪物却是收起了血光,“血灯笼”霎时变成了恶心的硕大肉瘤,怪物把白森森的利齿全部露了出来,像是在笑。
“邪祟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