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夜里起了一层濛濛的夜雾,泥土的腥味和被捏碎的植物汁液像刚打开的、崭新的一本书,李穗苗骑着电动车,妈妈坐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 雨水打着眼睛,李穗苗天生的睫毛长,湿漉漉地沾着雨水,又凉又痛,她在这冰凉的回味中,忽然单方面连通了叶扬书方才的触感。 他刚才也在淋着同样的雨。 李穗苗大声:“妈妈。” 郑歌春说:“干啥?”? 李穗苗说:“救过来了吗?” 郑歌春说:“你当我们医生是干啥的?” 风很大,很冷,郑歌春顶着风,探出半边身体,伸手,抓紧女儿的雨披,好让这件雨衣能完整地罩着女儿的身体,而不至于被风吹起。 她自己的雨披被风吹得呼呼向后,腰和腿半截都是湿凉的雨,手被冻得发冷。 郑歌春对女儿大声说:“肯定给救回来了——开车看路,有事回去说。” 回去后也没有细说。 郑歌春疲倦不已,吃了饭就去洗热水澡睡觉。 李穗苗心里面装着事,翻来覆去,睁着一双眼,看陈旧的天花板,看紧闭的窗帘。她们住顶楼,对面住的人也少,李穗苗睡觉也穿着睡衣,很少会把卧室的窗帘拉紧。现在不同了,她看着被风吹得微微动的窗帘,半晌,把脑袋蒙进被子中。 ……还是睡不着。 李穗苗坐起,给电脑插上耳机,歌单里一溜儿Lady Gaa的歌,排在第一首的是《Judas》,第一次听,还是在学校的广播站。 “o~ I’in love with Judas.” 「我爱上了犹大」 熟悉且激烈的鼓点暂且平息了李穗苗的心情,她闭上眼睛,短暂回忆起初次听歌时刻的黄昏昼云,半晌,她打开网页,开始浏览有效的信息。 李穗苗并不是会单纯将希望压在某个人身上的性格,尽管拜托了杨嘉北帮忙找寻答案。但对方毕竟是远房的表哥,细算下来都快出五服了。况且人家那么忙,并没有帮助她的义务。 李穗苗看到凌晨两点,拿小本本记了一堆计算公式,最终撑不住,倒在床上,扯住被子盖住身体,沉沉睡去。 次日的郑歌春没有立刻去上班,她昨天熬夜加班,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人上了年纪就是这点不好,原本无穷无尽的精力如沙漏里的沙子缓缓降落,慢慢消弭。 李天自走之前给妻女买好了包子和粥,香喷喷,热腾腾的,李穗苗身体发冷,裹着毛毯去餐桌前吃东西,郑歌春一手拿着包子吃,另一只手抽了温度计出来,给李穗苗夹上。 她感叹:“电子的温度还是不如这水银的好用,可惜要停产了。” 李穗苗说:“为啥?” “还能为啥,汞有毒呗,”郑歌春说,“抬胳膊,夹紧。” 李穗苗说:“但如果汞被关在玻璃里,不打碎的话,对人类就是有益的。” 郑歌春笑:“哪里有绝对的有益和有害?都是相对的,看在哪个位置上。” 李穗苗怔怔,低头咬了一大口包子。 郑歌春低头,感慨:“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李穗苗扭脸:“啊?” “你觉得你爸情绪稳定不?” 李穗苗点头。 “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郑歌春低头,“还记得你被人跟踪那段时间不?” 李穗苗继续点头。 “你爸那时候还没办出院,听同事说你被人跟踪,现在在警察局,他立刻去求护士,求护士让他出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女儿也成年了,郑歌春终于能提到这件事,“你爸手臂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去了警局,说想看看那个跟踪你的家伙。” “你爸爸踹了他两脚,都是朝头,”郑歌春抬头,看李穗苗,“他知道踹下去是什么后果。” ——踹下去是什么后果? ——那来之不易、甚至是唯一一次机会的转正,可能就因为这一脚没了。 李天自做了那么久的好警察,从未有过半点行差踏错,向来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不止一次因为这样的耿直和真诚而吃过亏,也没有一次后悔过。 但在面对跟踪女儿的家伙面前,他第一次违规,第一次清楚地做了不该做的事。 李穗苗说:“……后来呢?” “后来啊,还是你爸爸旁边那个小伙子帮忙,”郑歌春说,“不过还是记了处分。” “所以啊,”郑歌春说,“看人